决绝是一种审美范式
一把一把的anti-depression药片吞下去,已持续了三个月,副作用从急性到慢性也经历了一轮,从最初被睡眠封印48小时,到现在的手抖和记忆力减退,胃口丧失。可能是吃过好几年药的缘故,看到有些人要花一两个月慢慢加大药物剂量,自己倒是在几天内就一步到位至成人最大日服用量,梅梅医师有点惊讶但也认可了。可惜药片好像无法让我再前进一步,依旧被心中的黑洞困在此地。最近经常做梦见到已故去的祖父母,梦中他们还是六十几岁精力尚好的样子,我们三人还一起生活在那个老洋房里,一起平平淡淡地吃饭,说话。是不是现实中内心无力,所以潜意识就想回到安稳的小时候呢。醒来时想到他们都故去几年了,我却还活着,会有几瞬关于生命延续的恍惚。
还是决定再试试能否让自己变好一些,于是尝试约心理咨询。半年前也试过一次,只不过在意料之内的,咨询师认为我在经历情感虐待并产生了认知障碍,我知道她说的不对,却也知道无论对面是谁,都会下同样的判断。该如何解释,无法令世人理解的身份与情境。曾向梅梅医师透露过一些真实情况,在最近两三次复诊时我发现,不出所料的,偏见与成见已经慢慢成型。这是我不愿见到的事,并非自矜而实是自惭,如何能够让一个群体因我这种软弱放荡的人而在他人眼中落下不好的印象呢。以前有朋友总说我“自我意识过重”,把自己对别人的影响想象得很重要,一度想承认她说的是对的,不过经过这次观察,我确信人是极易受到他人影响的,有些只在细微的心念中外化出来。因此考虑了很久,至今都未再找梅梅医师复诊。能少祸害一个人也好,为令良心稍安。
这次约咨询前,就决定避开导致自己生病的事件。如果按我了解到的,咨询师们擅长引导叙述,那就看看在围绕其他主题的叙述中,能否找到一些答案。具体是什么答案呢,作为一个(前)文科研究者,还是把它的定义先悬置吧,不过范围是有的,无非是自己的认知/行为惯性,或是一些情绪底色。说起来,写论文时我很喜欢“下定义”这个章节,虽然它在论文的概述或序章就出现,但实际上可能要等整个论文的框架和核心章节都确定了,才能够给出精确的定义。当写下“本文将此定义为…”,有种提笔划疆土的爽快感(二逼文科狗)。
叙述,在文科很多类别中都是重要的研究方法,在心理咨询中应也是如此,通过叙述,令自己那些模模糊糊的答案accessible。又想起,在德语中,Geschichte既是“历史”(不可数名词)也是“故事”(可数名词)。以前在德国做历史课堂的田野研究时,和老一辈人交谈时,的确有这种镜像感,像故事一样被随口提起的一段段口述史,某种程度上却是一代人真实的历史经历。不过,就像一段文本在不同研究者处有不同解读一样,对于我叙述而出的片段,咨询师说,“这对你来说是很沉重的经历吧?” 有刹那的愕然,因为这只是,过往的经历,而已。于是只能回答说,能被说出口的事,都已经是内化过并为自己所接受了的,真正沉重的是说不出口的。如何能够把那些真实的、沉重的、热烈的、不堪的、被珍视的心意,像故事一般述诸于口呢,这实在是有点轻佻……虽做人坦诚以待,却也不愿将最深处的心意说与人听,仿若一种表演。
记得第一次咨询,谈话的主题是“矛盾性”。尝试表达自身面对求医时的矛盾,一方面知道我的deep depression状态已经必须要寻求外界帮助了,另一方面,又十分厌弃这般软弱的自己,因为觉得,人在懂事之后(即作为有智识的人)“应该”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情绪,但是我放任自己的心不去直面问题。随后我向咨询师解释,这是我个人观念上的审美标准,与道德无关。人寻求外界帮助,合理,但我不喜欢,觉得这种行为软弱,不美,人应当是自我决定的,自我负责的。咨询师微微惊讶,说,你的审美里喜欢那种很决绝的东西哦。的确如此,然而,该如何解释,无法令自己的心朝着喜欢的审美范式去improve itself呢?我找不到答案,只能停在原地,加深自我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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