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feWriting | 留学生在澳洲租房就像买彩票，中奖概率2%
一
“哎呀！好多蚂蚁呀！”阿米刚进屋就大声尖叫起来，我紧随其后跑过去看。
密密麻麻的蚁群从大门的缝隙里爬进来，沿着墙角一路跋涉，最后爬进了那个垃圾桶。又有一些蚂蚁从垃圾桶里爬出来，顺着原路返回。很显然它们是在运送食物，垃圾桶里肯定有甜食残渣。
那个垃圾桶属于一个非洲室友，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已经有三天没倒过垃圾了，而澳洲正值夏天。
阿米在微信群里提醒她来收拾一下，她怒气冲冲地走进厨房，质问阿米是不是用了她的垃圾桶。阿米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告诉她：“我从没用过你的垃圾桶。”
看来无论身处哪个国家，让别人承认错误总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这个五房的大house住了七个人，都是女性，除了我和阿米外，还有一个带孩子的单亲母亲，一个中国留学生和两个非洲留学生。
类似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了，有次那个中国留学生将白糖撒了一地，我们提醒她后院有很多蚂蚁窝，如果让它们嗅到白糖的甜味，估计厨房就要蚁群占领了。但她竟然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哭得凄惨，让我们再也不敢说她的不是。
用完的炉灶总是布满喷溅的油渍和菜渣，地板上随时都能看见麦片、面包渣、奶粉渣，洗衣房里总是有洒得到处都是的洗衣粉，有次把上一个人洗完的衣服从洗衣机里拿出来时，我竟然还看到了一条男士内裤。
两位非洲室友坚持把自己的亲朋好友拉到家里小聚，却没有像之前说好的那样，事先通知其他室友。阿米提醒她带陌生人来要事先知会一声，她却说stranger这个词冒犯了她，她很不开心。
与人合租总会遇见各种各样的奇葩事，事情都不大，但却像是灌进鞋子里的小石头，时时膈应着你。为何这些人意识不到自己的不当行为可能会给他人造成不便呢？
二
我在澳洲的一个小城读书，阿米作为我的伴侣前来陪读。这里不像悉尼、墨尔本这些大城市拥有apartment、house、unit等多样化的住宿设施可供选择，这里的住房大多是四个房间、两个洗手间、外加车库和院子的大house。整租一套的费用大概是每周460澳元，对留学生来说是难以承担的一笔费用，因此大多数留学生选择与人合租。
一些华人房东因此找到了生财之道，他们购买或者整租一套房子，然后再分租出去，每个房间单独收租金，能比整租租金高出一倍。有些房东甚至把原本四房的房子改造成五房，就为了多收一个房间的租金。
不像国内的房屋中介从租客和房东两处赚取佣金，租房市场处于买方市场，租客拥有更多的选择权。国外的中介只为房东服务，从房东那里赚取佣金，因此对租客的筛选非常严格，要认真审核租客的存款证明、银行流水、工作合同、过去至少三年的工作经历和居住史，必要时还需要当地人的推荐信，以此为租客的人品和生活习惯背书。
对刚来到澳洲没有工作又没有人脉的留学生而言，租房是难如登天的事情，毕竟没有人敢相信一个没有收入的留学生愿意持续地负担房租。
为了避免房东和中介的话语权过大，澳洲政府制定了一系列措施保护租客的权益，以维州为例，中介不得向租客收取超过一个月的押金，且押金必须转到RTBA（Residential Tenancies Bond Authority）的账户，由政府托管，并将正规的押金收据返回给租客，避免房东和中介随意克扣押金的行为。如果存在违法行为，租客向政府部门提交申诉，针对房东和中介的处罚将会非常严重。
留学生的租房困境让一些华人房东和中介嗅到了利益的味道。有些房东的房子刚刚建好，或者领取了购买首套房的政府补贴，还不能投入房屋租赁市场。为了利益，他们私下与中介商量，绕过政府的监管，将房子租给刚来澳洲的华人，押金自然也不会上交给政府托管而是由中介代为保管，租客退房时能否收回押金，是否被扣押金，全凭中介一张嘴说了算。租客交的租金由中介转账给房东，可以视为房东的一种逃税行为。
不幸的是，因为租不到当地中介管理的房子，我和阿米只能暂时租下这种黑心华人中介管理的房子。她是一个笑面虎一样的女人，平日见到你总是笑眯眯的，好心地给你一些过来人的忠告，但房子出现问题时推三阻四，一旦触及到她的利益，更是从不肯承担责任。
那次我倒车时不小心碰到了车库的卷闸门，导致最底部的一个滑轮脱轨了，她找来她老公做handyman，但她老公没有修理卷闸门的资质和经验，不但没有修好反而将整个卷闸门都搞坏了。跟她协商这个事情，她却厚脸皮地说：“我们给了你们100澳元的朋友报价，远远低于市场价格，也去修了只是没修好而已，都没有向你们charge call out fee。师傅已经住院了，你们自己解决吧。”
真的气不打一处来。看着歪七扭八的卷闸门，想到可能要花费上千澳币的修理费，以及卷闸门关不上带来的房屋偷窃风险，我和阿米抱头痛哭了一场。第二天我们用google地图搜索了一家评分还不错的车库门公司，师傅很快带着专业的修理工具上门了，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将之前一团糟的卷闸门恢复如初，花费160澳元。
师傅告诉我们：“这本是一个非常小的问题，用工具把滑轮掰进去就好了，甚至都不用花钱。你们的中介很不诚实，你们要照顾好自己。”他钻进车里，按了两声喇叭，举着我们给他的可乐大笑着说：“下次再来希望是whisky而不是可乐，哦，但是希望我们下次不会再见面了哈哈！”
三
还在国内时，我和阿米一起租房住了两年。那是一套一室一厅的老式回迁房，虽然面积只有40多平方米，但却让我们的生活有了一个可以妥善安放的地方。关上门可以不被打扰，也不用担心打扰别人。我们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使用这间房子，家具的摆放，物品的陈设，卫生清洁度，一日三餐，都按照我们喜欢的方式进行。
如今与人合租时，我们感到诸多不适应。公共区域的卫生、空间分配、生活习惯、带朋友来家里等等都需要彼此协商和磨合，误会和矛盾是不可避免的。而且我和阿米平时干净整洁惯了，遇到不爱干净的室友，总觉得不舒服，但用自己的卫生标准去要求他人好像又显得不太合适，有时宁愿自己多做一些，只想落个耳根清净。
因此在签租房合同时，我们跟中介商量只租九个月，合同到期前另找房子租住。澳洲每周的平均房租约为400-500澳元（约合人民币1900-2500元），找个合得来又彼此了解的朋友一起合租，可以减轻不少房租负担。
刚来澳洲时我们就认识了一个中国同学S，相处一段时间，我觉得她幽默风趣，做事情靠谱，对朋友也仗义，是个值得交的好朋友。我们一起打火锅，包饺子，练车，讨论作业，去对方那里蹭吃蹭喝，度过许多快乐的时光。
当她因为一桩矛盾被两个室友孤立，在朋友圈被贴上“媚男”的标签时，我们选择相信她讲述的故事，相信她是被冤枉的。身处异国他乡，想要在身边建立守望相助的朋友圈子，我自然非常珍惜这份友情。
正好学校快放假了，她迫切地想从矛盾重重的宿舍搬出来住，我们一拍即合，便着手合租房子的事情。我们提前商量好，房子只能女性入住，男性朋友可以来聚餐玩耍，但不能留下过夜，大家欣然应允。
后来她谈了男朋友，事情变得微妙起来。我也曾经跟阿米热恋过，明白那种时刻想要黏着对方的心情。考虑到她可能更想和男朋友一起住，我先后两次确认了她的意向，得到想和我们一起住的肯定答案之后便也没有了顾虑。
找房的过程非常艰难，前两周的努力没有任何结果，眼看学校宿舍退租的日期渐渐逼近，我担心S找不到房子没地方住，便跟她商量了一个折衷的方案，再过半个月，如果10月20号我们还租到房子的话，除了跟我和阿米一起找房子外，她可以跟她男朋友一起申请房子，双管齐下，看谁先租到房子。如果她和男朋友先一步租到房子，我和阿米就退出合租，毕竟我们目前的租房合同还有五个月才到期，是有退路的。
我们的配合得很默契，我和S都有车，平时兵分两路去看房，可以在有限的时间内看更多的房子，遇到合适的就把房子的视频和图片发在群里，大家一致同意后就在网上共同提交申请材料。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我们总共看了40多套房子，被拒绝了12次。每次看到”unsuccessful”的邮件弹窗提醒，我们都要咒骂命运的无情，为何要如此折磨我们这群无亲无故的留学生。如果这是场考试，对照答案我们还能知道哪里错了。但这就是一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盲选，房东的喜好我们无从得知。
后来我们学聪明了，每次去看房的时候都会跟中介聊会天，一是混个脸熟，给人家留个好印象，二是问问房东有没有什么偏好，我们好在申请材料里突出一下。渐渐地我们摸到了门道，房东大多偏好存款多、有稳定工资单能及时交租、室友关系和谐稳定的租客。我们还从中介那里得知，如果遇到真正喜欢的房子，可以选择加价申请，可以提升成功率。竟然有种竞拍租房的意味，真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尴尬处境。
10月19号那天下午，我又看了一套挺不错的房子，匆匆提交了申请，本来已经不报希望了，没想到10月20号中介打来电话，说我们提交的材料被房东选中了，这着实让人喜出望外。但没想到签合同前出了变故，S吞吞吐吐地问我们这个房子她男朋友能否住进来。之前三番五次确认好的底线自然不容更改，她开始为男朋友开脱，说她男朋友还没找到房，她不能丢下他不管。
她没再往下说，但我已经知道了她话里的意思。我回复她，既然理念不同，那也不必强求住在一起了，免得将来闹矛盾。合租的话我们需要提前退租现在的房子，承担一笔不小的经济损失，这是我们给到的诚意，如果不能达成共识那就到此为止了。
可笑的是，S的男朋友一周后就顺利地找到了房子，他们俩欢喜地搬了进去并开始置办家具。我不敢细想其中的关节，不知道S的男朋友到底说了什么话促使她改变心意，也不敢去求证，只怕真相会更加残酷。
这次被女性朋友背叛的经历让我对社交完全失去了兴趣，有时我一整天都不想外出，更不想动弹，微信列表里的同学们一概不想联系，更别说结识其他国家的同学们了。情绪崩溃的时候我也曾问过自己，为什么要万里迢迢跑到澳洲来吃苦受罪呢？
四
虽然没能和朋友一起合租房子，我们还是积累了不少在澳洲租房的经验。国内的身份证在这里没有用，澳洲政府颁发的身份证明，比如驾照，更有说服力。除了必须的身份证明、资产证明、劳动合同、工资流水单等硬核材料外，要最大限度地提供各种软性资料，比如过去的租房合同、房租转账记录、前房东的推荐信、无犯罪记录证明、水电账单等等，以此为自己的信誉和人品背书。如果有自我介绍的部分，一定要不遗余力地推销自己，比如按时交租，爱惜房子，生活作息规律，不开party，不做油炸食物……
第二次租房时，我们有了九个月的在澳洲居住的记录，有了按时缴纳房租和水电账单的记录，也有了当地中介的推荐信。虽然她喜欢说一些虚伪的话，时不时就要赚取租客的一些小便宜，但她竟然愿意帮忙，而且没有克扣我们的押金，可能在一个小地方做agent也是需要考虑信誉的吧。
这次租房的过程顺利了许多，我们只提交了两套房子的申请，第二周便被其中的一个房东pick，很快签了合同交了押金。管理这套房子的是一家具有百年历史的家族房地产公司，我们交的押金被公司转给了RTBA，很快我们就收到了一张正规的押金收据，不用再担心中介会随意克扣押金了。
新房子是一个带前后院和车库的大house。这是一座浅灰色的木质结构的老式房屋，南北朝向。虽然老房子总会有一些小毛病，但胜在没有大片的草地，省去了除草的麻烦。门前的小花园种满了多肉植物，穿过小花园和前门，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踩在咯吱作响的地板上，依次经过三个卧室、洗手间和洗衣房。
走廊尽头是一片下沉15厘米的区域，50平方米的开放式大空间被分为两半，左边铺地砖的区域是厨房和餐厅，两扇玻璃门通向后院。右边铺地毯的一大片区域是living area，是我们健身和娱乐的地方。我们从国内买了一台投影仪，沙发正对一整面白墙，用来当作投影的幕布。
澳洲的房东不像中国的房东那样，会为租客配齐沙发、餐桌、空调、冰箱、洗衣机等家具家电，除了一个空空如也的大房子，必会有一个中国人不怎么用到的洗碗机。我们添置了一些二手家具，家电趁打折买的全新的。
我最喜欢在客厅度过阳光明媚的午后，四五点钟的阳光正好从西边的窗户照进来，在地毯上形成了一个矩形的光区，整个客厅被橘黄色的夕阳笼罩着。已经是澳洲的秋天了，阳光收起了它的浓烈，温情地照着大地。
我懒懒地躺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做。马路边桉树的叶子一半绿，一半红，澳洲的秋天跟北方家乡一样，也是色彩分明的模样。窗外的篱笆上停了一只钟鹊，呆呆地直视我。这是一种在澳洲随处可见的鸟，喜欢一动不动地站在路边，车走到跟前才煽动翅膀飞走，马路上经常可以见到这种鸟的尸体。它喜欢发出一些奇怪的叫声，每次叫声都不太一样，不知在向同类传递什么讯号。
时间一点点流逝，那一小片矩形光区逐渐拉长，日光也渐渐暗淡了。我起身伸了伸懒腰，是时候做晚饭了。阿米发来信息说，今晚想吃火锅。
在澳洲的生活变得不再那么面目狰狞了，我们也慢慢放松了下来。就这样，我们又在澳洲安了个家。
PS：本文不能代表澳洲租房市场的普遍情况，在大城市租房还是挺容易的，当然租金也会非常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