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推理小说史上不可错过的佳作有哪些
查看话题 >法国悬疑天王弗兰克·蒂利耶笔下的英雄们,比超英电影好看
弗兰克·蒂利耶的豆瓣人物简介是这样写的,「法国当代天王级悬疑惊悚小说作家,2021年法国畅销作家TOP3,2020年法国十大畅销书TOP5,作品在法国累计销量超过700万册,全球累计销量超过1000万册」。
从简介来看,他是一位极其出名的作家。我很早之前便痴迷欧美的推理小说,却没有听说过他,着实令我汗颜。年初参加了一个推理小说的评选,他的《两度》榜上有名,这才关注到了这位作者。之后收到了好奇文化编辑的赠书,开始认真的阅读他的作品。
读完两本赠书后,我意犹未尽,又一口气读完了他的所有中译本,并被他的小说深深的吸引。在准备关于他的小说的一期播客的时候,我花了不少时间搜集有关他的资料,可惜关于他和他作品的中英文信息都非常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两个访谈,还都是法语。希望可以通过本文,可以让读者们更好的了解他的小说。
和许多人一样,蒂利耶也经历过多愁善感的年少时期。伴随着青春而来的焦虑敲打他的心扉的时候,他选择观看恐怖电影来宣泄,看了不少《沉默的羔羊》,《德州电锯杀人狂》那样的经典之作。其中的诸多元素,都在他的作品中有所体现。
2014年出版的《影像感染》是蒂利耶最早的一本中译本。这本书讲的是一个叫做吕多维克的电影爱好者,淘到了一个没有标签的旧胶片电影。可他看完没多久,却双目失明。同时,在一个外省的小城市发现了几具埋在地下的没有眼睛的尸体,而此前那里最严重的犯罪不过是没有将垃圾分类。
记得美剧《Lie To Me》里有个连环杀手,总是把被害者弄成瞎子,这样她们就没有能力在法庭指认他了。刚开始读这本书的时候,我以为凶手也是这个套路,没想到事情却并没有那么简单。
跟进这件案子的探员露西遇到了很蹊跷的事,观看了同一部片子的人都出现了和吕多维克类似的症状。夏戈探长因为一桩弃尸案也被卷了进来。两人联手调查后发现,美国CIA、法国外籍雇佣军兵团与加拿大孤儿院,似乎都被牵扯进了一项邪恶计划。而计划的关键就在那部老旧的胶片电影之中。
蒂利耶的作品大多把犯罪的舞台放在偏僻的小镇,和阿婆有点儿类似,似乎也在描写乡村秩序的崩坏。不过他笔下的小镇相比阿婆的作品更加粗粝,就好像时常刮着凛冽的海风,一点点腐蚀着人们的心灵。我阅读本书的时候,正巧在欧洲出差。冬季夜晚寂寥寒冷的街道,让我如同沉浸在他的悬疑作品里。
除了冷峻的场景,人物的塑造也流露出浓浓的硬汉派风格。比如他这样描写年轻的警探:「他肯定在给妻子打电话,告诉她今晚可能会晚些回家。很快,他会连电话都不用打了,长时间不能回家是这个职业所必须的。而且几年后,他会明白,实际上这工作就是要学会独自和恶魔一起生活,在破旧的小酒吧喝几杯,独自咽下自己的心酸,直到再也无法忍受。」
但和硬汉派作品注重作为主角的侦探或者警察不同,蒂利耶的小说更注重对犯罪过程的描述,和由此带来的影响。《影像感染》的核心情节,是暴力如何通过一部胶片电影不断向外部扩散,如同掉入湖面的一个石子激起的涟漪。
这个过程其实和邪教的扩散有些类似。在《The Running Grave》中,罗琳就讲述了一件这样的故事。Will具有相当高的智商,同时却又有些自闭,不善交际,展现出了阿斯伯格综合征的很多特征。他继承了大笔遗产,然而却在没有通知父母的情况下辍学,加入了一个名叫UHC的宗教组织。他的父亲委托斯特莱克和罗宾,想把儿子解救出来。
UHC组织宣称是个慈善机构,致力于帮助无家可归,成瘾者,社会地位低下的人,和环保问题。前几个比较好理解,我在德国居住的时候,才对环保问题有了更深的意识。有一次和同事在慕尼黑市区,听见不远处有许多人在喊叫,同事说很可能是环保集会,看来慕尼黑经常有环保组织示威游行(不过后来我发现那是声援阿桑奇的聚会)。我宾馆附近有个桥洞,一个阴雨的天气,我看到有个人在桥洞下写写画画,还以为是流浪汉在写标语。走近后发现上面画着几棵树,附近还摆了几个鸟笼。估计是说树木被砍伐了,鸟类只能生活在笼子里。
正因欧洲对环保的普遍关注,UHC才要蹭环保的热度,来吸引更多人的加入。随后UHC发展的越来越壮大,还在慕尼黑,旧金山等多地开了分部。而误入这个组织的人,要么苟且偷生,要么成为了加害者。蒂利耶的书中,暴力的传播也会让人变得无情和冷漠。比起哈兰·科本的《Fool Me Once》那一类靠着不断反转吸引读者读下去的书,我觉得蒂利耶的小说更有深度。
《Fool Me Once》讲的是Maya去参加她的丈夫Joe的葬礼之后,住过同一宿舍的多年好友送了她一个监控相机,用来远程监视保姆带娃儿。她却在相机里看到一个令人吃惊的画面——Joe正在和她两岁的女儿玩耍。虽然Maya无比渴望她丈夫还活着,但她能相信眼睛看到的事情吗?为了解答这个问题,她不得不直面过去,那些人生中最黑暗的角落。
「眼见不一定为实」这个主题,无论是作者自己担任编剧的《无证之罪》,还是《真相捕捉》里都有涉及。死者复活也在我刚看过的宫部美幸的《糊涂虫》里出现过,就连《十角馆》里也提到过伯尔斯通开局,讲的就是这个诡计。
不过哈兰·科本对于细节的把控太过精准了,所以也具有非常高的文学性。比如Maya陪伴女儿读的什么书,还有女主角在部队服役的时候开的什么型号的直升飞机,都作了细致入微的描写,让我不禁感到作者阅历或者说想象力的丰富。
对比《糊涂虫》,可以一探东西方推理小说的差异。在宫部美幸的笔下,暴力元素出现的比较少,更多的笔墨用于描绘人物之间的互动和恩怨情仇。而《影像感染》和《Fool Me Once》中都充斥了更多暴力的元素。东方的社会体制之下,往往有教条和集体来约束暴力。但在崇尚自由和个体的西方社会,暴力会变得更加的露骨,传播的更加迅猛。
于是就造成了一番奇怪的景象,相对而言约束更少的西方社会里,不少人的生存空间反而更加狭小。蒂利耶的第二本中译本《生存游戏》,把这种局促不安描写到了极致。某天,乔纳森醒来后发现自己置身一个寒冷洞中,四周都被冰川包围。洞里还有两个陌生男人和一具尸体,还有一条狗。他和另一个叫作法里德的男人都被铁链锁住,剩下一名叫作米歇尔的男子,头上则戴着一副的面具,只要另两个人远离他,面具就会爆炸。他们的身上还贴着「谁是骗子」,「谁是小偷」,「谁是凶手」的字。在洞里艰难求生的时候,乔纳森才突然意识到这一切或许是由于多年前的一场噩梦。
地洞就像是对西方社会的一个隐喻,因为暴力的存在,空洞的地方也会变得让人窒息。在蒂利耶的笔下,暴力的传播路径是人和人之间的羁绊。乔纳森和马克斯本是最好的朋友,却爱上了同一个人。一次登山途中,乔纳森割断了马克斯的安全绳,导致马克斯坠入深渊。两人的友情却成为了暴力传播的导火索,并且在十年后导致了更多暴力的产生。
最近看了一些讲述警察职业的书籍和纪录片,比如《深蓝的故事》,《守护解放西》等等。其中多起案件都和吸毒人员有关,他们为了获取毒资不择手段,连偷偷给朋友和情人的饮料里添加毒品的事情都干得出来。友情和爱情变了质,他们成为了「道友」,组团做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经过强制解毒,好不容易远离了毒品,又被道友叫去庆祝,当然还会再「吸一口」,以示「真的戒了」,再吸也不会上瘾,然后又走上了老路,再去祸害别人,如此往复。
陌生人之间,也会因为人生轨迹在某一处时空的交汇而引发暴力。解放西位于繁华的长沙市天心区,热闹的街区行人摩肩接踵。有一集讲到,互不相识的一个女生说另一个男生是「四线演员」,被男生误会成了侮辱的意思,就骂女生的妹妹丑,骂战进而演变成双发的打架斗殴。后来在派出所,女生解释说「四线演员」是在夸他,「十八线演员」才是侮辱的意思,令人啼笑皆非。就因为两人在错误的时间地点相遇,就引燃了暴力的火花。
有一种治疗毒瘾的方式,是用美沙酮作为替代。但美沙酮本身也有成瘾性,需要终身服用,同样具有危害性。要彻底戒断暴力的传播,似乎也不得不付出一些代价,比如像嵇康那样因不愿与司马氏政权同流合污而离群索居。
除了《生存游戏》,蒂利耶其他的作品里主角都是警察,他们是面临暴力最频繁,种类也最齐全的一个群体。在欧美国家,普通的纠纷要么去法庭,通过诉讼解决。要么因为枪械的存在很快上升为恶性事件,才需要警察来处理,所以警察们往往需要应对危险的暴力行为。这也导致他们更加不愿意轻信案件的相关人员。
迈克尔·康奈利在《Crime Beat》中写道,他16岁的时候在佛罗里达一家餐厅刷盘子,通常工作到很晚才能离开。有一天开着他的甲壳虫下班回家,想要闯一个红灯,于是左顾右盼看有没有警察。这时他看到路边有个人把一卷衣服藏进了路边的树丛里,他掉头过去,从树丛里拿出了衣服,发现里面包裹着一把枪,随即报警,被带到警察局进行了长达4小时的问话。
原来,那个人是刚发生的一起抢劫案的嫌疑犯,受害者头部中枪,危在旦夕。迈克尔·康奈利是此案唯一的目击证人,警察要求他指认那个嫌疑人,但他发现警察抓来的人里没有他看到的人。可无论他怎么解释,警察也不相信他们没抓住人,以为是他太小,不敢指认凶手。虽然结局让他感到不快,不过经历了这件事,迈克尔·康奈利喜欢上了阅读犯罪报道,从而走上了侦探小说作家的道路。《Crime Beat》里报道了很多欧美警察暴力执法的例子,暴力的形式是自下而上,螺旋上升的,很容易演变成为社会的动乱。
反观亚洲国家的派出所,所面临的暴力事件相对而言危险系数更低,于是承担着很大一部分调解的职能。所以在《守护解放西》等纪录片中,看到的多是警察和普通民众的互动,努力化解暴力。
阻止暴力的传播是一方面,另一面是杜绝暴力的滋生。蒂利耶在《左撇子的杀意》里就探讨了这个问题:「暴力究竟是代代相传的天性,还是通过社会环境压力所造成的?」。本书的主角还是《影像感染》里出场的露西和夏戈。他们成为了情人,带着露西的孩子在沙滩上玩耍。正在两人谈话的时候,女孩儿们去不远处买冰激凌,自此杳无音讯。两人情绪崩溃,露西辞去了警察的职务,夏戈也在家中留下了一把上了膛的手枪,随时准备了断。
多年后,一个正在研究大猩猩左右手习惯的学生被人杀害。露西和夏戈再度联手,追查到了一个医生那里,之后医生也死于非命。警方发现他生前的著作中,藏着几名罪犯的DNA。两人从法国一路追查到了巴西,就连与世隔绝的巴西土著也牵扯了进来,最终发现了一个惊天的阴谋。
《倦怠社会》的第一章《精神暴力》中,也提到了暴力到底是如何产生的。「由过度生产,超负荷劳作和过量信息导致的肯定性暴力不再是“病毒性的”,由过量肯定性引发的排斥反应,是神经上的功能异常和障碍,产生了新的暴力形式。自我在过度狂热中燃尽了自身,源自过量的同类者。」
姑且不谈这种形而上的理念,我认为无论是否定性也好,肯定性也罢,暴力的来源是人无处发泄的欲望,同时受到先天和后天的影响。《深蓝的故事》里有这样一件案子,郑某伙同他人去一家成人用品店实施盗窃,盗走了几个价格不菲的充气娃娃。郑某先天性欲就比较旺盛,然而受到精神问题的影响,生活比较平困,无法成家,所以整天干违法犯罪的事情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另外一件案子,讲的是一名中学生,因为高考前一天遭受校园霸凌导致落榜。他的生活陷入泥潭,复仇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多年后,这名学生找到了当年霸凌他的同学,用刀将对方捅伤。
但现代社会的信息量越来越大,后天影响的比重也会增加,以至于让暴力的成因变得愈加复杂。《心灵猎人 第一季》里男主就提到,原来的犯罪行为基本一眼就能看穿动机,然而现在的案件却好像没有任何合乎逻辑的解释。
蒂利耶的《未完成的手稿》把暴力的混沌性刻画的更加入木三分。序言过后,剧情的发展十分迅速。先是杀人,然后飙车,感觉像在玩儿GTA。读者很快就能知晓案件的背景。一个前科累累的男人抢了一辆车,出车祸身亡。在他的后备箱里发现一具女性尸体,双手被砍断。一名女性作家的女儿被名叫「旅行者」的连环杀手残忍地夺走了生命,埋藏尸体的地点至今下落不明。
失去女儿,连环杀手,多年前的悬案,这些要素让我想起了一部itv的悬疑剧《坦白》,根据出租车司机Chris Halliwell的真实案件改编,马丁·弗瑞曼在剧中饰演负责调查的警探。巧合的是,本书中同样出现了「华生医生」。
只不过,《未完成的手稿》文如其名,是一个没有结尾的故事。暴力事件在舞台上不断上演,却没有人站到幕布前来坦白。开放性的结局,就像是没有来由的暴力。面对这种无法用理性解释的困境,受害者的内心世界也变得混沌起来。失去女儿,凶手又不肯透露藏尸地点,琳妮和他的丈夫被复仇的火焰填满却无处发泄,在城堡里被关押的警察焦尔达诺是这种怨恨的具象化。琳妮可能患有潜隐性记忆障碍,看过的东西会被记忆重新包装,以为那些创新的想法都是自己的,这也是混沌外化的一种体现。
再来看看《两度》。2008年3月9日上午,朱莉的父母来到萨加斯宪兵队,报案说前一天和女儿失去了联系。既是朱莉父亲又是警察的加百列也参与了调查,然而一觉醒来后,他发现时间已经来到了2020年,但他完全没有过去十二年的记忆。
和前作相比,这次的开篇毫不拖泥带水,一下子就让我陷入了一种紧张感之中,作者对悬念的设置还是一如既往的出色。这次人物的失忆更加彻底和混乱,只是睡了一觉,就丢失了十二年的记忆,就好像在看升级版《记忆碎片》。前作中出现了潜隐性记忆障碍,这本书里是非典型心因性失忆症,两种疾病都和记忆有关。记忆的受损,代表着人们的理性无法直面混沌的暴力,只好选择让自己忘记。
读完两本「凯莱布系列」,隐约感觉凯莱布有点儿像馆系列里的中村青司,只不过囚禁人们的不再是实体的建筑,而是无处不在的暴力。无论是受困在地下洞穴,荒废的城堡,还是时间之中,蒂利耶的书从始至终都有一个主线,就是人性是如何被暴力一点点蚕食,和在此过程中,残存的那一点温柔和希望。
其实很多其他的作品里也有类似的「主线」。柯南面对黑衣组织的种种暴力行为,从开始一味的反抗,到后来慢慢的接受现实。浦泽义雄编剧的《名侦探柯南》TV版第1147集《天才餐厅》里,柯南从不认可儿童套餐,到慢慢接受自己变身为小孩的现状,也展现了柯南对遭受黑衣组织暴力行为的抗争和适应的过程。
因为伏地魔想要不死之躯的欲望而变成孤儿的哈利,在前六本书里一直都无比的痛恨食死徒,尤其是天天出现在他眼前的斯内普。在第七部里,斯内普角色的反转也激发出了哈利内心温柔的一面,他用斯内普的名字给小孩命名,也和死敌马尔福成为了点头之交。
人的一生之中很难完全摆脱暴力的纠缠,但更难的是罗曼罗兰所说的那种依然热爱生活的英雄主义。露西和夏戈在痛失女儿之后还能彼此相拥,琳妮和加百列即便记忆受损,也选择艰难前行。他们就是这种英雄主义最好的注脚。而这些平凡的英雄们,远比那些超英电影好看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