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入大觉寺
四月三十日,我又来到了大觉寺。
今天是雨天。老天依旧无比认真地执行着每次举办露天活动必下雨的原则——当地有中学在举办校运动会,而宜兴在举办素食博览会。幸亏我查了天气预报,临出门前带了把伞,不然我将在两小时过后、出宜兴站时被淋成一只落汤鸡。
临走的时候,当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不大,风却很冷。前几日热的时候都换上了短袖,如今得再把收拾进衣箱的夹克拿出来。出门还是觉得冷,我不由得将拉链拉到了顶。
因为担心假期高铁站吞吐量大,我提前一个半小时出门,结果发现人流量和往常并无二致。稀稀朗朗的候车厅,随处可见的空位,我坐下来觉得无聊,拿出电脑开始构思下一篇小说。昨夜,准确地说是今天凌晨,我终于将这个月写的参赛稿投了出去,连续几日没怎么睡的日子不好过,但习惯了也觉得可以接受,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码字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似乎没多久,候车厅的广播里便通知可以验票了。
刷身份证进站,下天台,按照黄色地标找到自己的车厢位置,等待自己的列车从远方驶来。不过进到车厢里发现嘈杂得厉害,邻座的中年大妈对着我的耳朵在大声指导她的同事如何调取档案,而后座是三四个精力旺盛的小孩,他们来回蹿,没有父母管,令即使不准备睡觉的我也戴上了隔音耳塞,以期在近两个小时的车程中保有一点属于自己的空间。然而这是一种奢望,因为隔壁大妈把她的腿翘到了我的座位前方。
不知为何,我并不想发火,或者是我懒得发火。我拿起随身携带的书翻阅,周围越是聒噪,我反而越能集中注意力来阅读。想起一本书的名字《阅读是一座随身携带的避难所》,只要有书可读,有字可写,我觉得人生就有奔头,什么事情都打不倒我。
到站,出站。外面的雨很大,我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行李箱,拿出塞在最里面的伞。蹚水过雨路,来到公交车站,手机软件显示202专线还有半小时到。
等待的过程中来了一对母子,小孩子吵闹得很,母亲训斥“再吵就把你丢在这”。为了给小孩子一个教训,母亲趁小孩不备,快速躲在了公交站牌后。以为自己被遗弃的小孩四处寻找着妈妈,几欲崩溃,却在最后找到母亲的那一刹那转忧为乐。他奔向远远站在公交站牌旁的母亲,然而被恶狠狠地警告,“看你以后还闹不闹”。
是小孩子天然地爱着父母,无论父母怎么对待ta。
公交车姗姗来迟,我提着行李箱上了车。有一位年龄和我相仿的女乘客坐在最前排,她估计很寂寞,所以一路主动和司机师傅攀谈,主题是“女性读书无用”。她用极高的分贝说:“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有的女生会读到博士,读完都三十岁了,怎么嫁人?再说,男博士又有多少人,这不活脱脱把自己读死掉了。”
坐在后排的我一听,不由得噗嗤一笑,准备仔细听听她的“正见”。
女乘客接着说:“要我看,女生最多读个本科,其实连本科都不用上,高中读完直接嫁人生孩子,男的又不喜欢学历高的。”
公交司机憨憨一笑,应和说:“是的,我们男的不看学历,我们喜欢年轻漂亮身材好的。”
从他们的对话中,我得知这位女乘客是本科学历,大学毕业已有十年,名下有几套房,但没有对象。看来,不管是本科还是博士,都有可能单身。这么一说,好像学历的高低和有没有对象这两点没什么相关性,全凭个人怎么解读。不过梁永安教授说过,当今的社会,由于男性的集体无意识,会把很多优秀的女生从婚育市场“淘汰”掉。
令我可叹的是,在当今表面男女平等实际仍然是男权思想主导的社会背景下,很多女性自我物化的现象十分普遍,女性的厌女情节要比男性更甚。比如我碰见的这位女乘客,她的思想保守得让我以为她是上个世纪的人。如果所有女性都以结婚生子为目标,从而拱手让出发展和完善自我的机会,那么女性的地位只会不断倒退,退到完全依靠出售子宫和SEX换取生活资料的时代。
而司机应该想一想,年轻漂亮身材好的女生会不会喜欢上他。
由于女乘客和司机聊得太嗨,车上的数位乘客也开启了聊天模式,恍惚间,我以为我坐的不是公交车,而是来到了菜市场,默默祈祷车辆能早点到达终点站。
经过一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到达了云湖景区。距离山门还有一段路,此时的雨下得更大了,在我前面下车的一位阿姨没有带伞,她戴上帽子准备冒雨前行,我听她和别人打电话时说也是去大觉寺做义工,便喊住了她。我的伞挺大,两个人打没问题。
阿姨显然有些意外,她对我说了句阿弥陀佛。阿姨问我中午可吃了,我说没有,待会准备去山门旁的素斋馆吃面。午斋时间已过,寺院里没吃的。快到山门时,阿姨又准备自个往前跑,我追上她,让她拿着我的伞走,待会安顿好借到伞后再过来还我。山门距离寮房还有好几分钟的脚程,没伞的话会被淋透。阿姨想了想说,我中午没怎么吃,我也去吃碗面吧!
进店,阿姨直接走到收银台要了两碗面,我忙说我自己买单,阿姨说,我钱付过了,姑娘,我俩有缘,阿姨请你吃这碗面。我见状没再推托,享受此刻善意的流动。
阿姨是皈依多年的居士,她从2018年开始便来大觉寺做义工,这一次,她号召了三十多位朋友一起从老家慈溪过来,其他人已经到大觉寺两天了。
阿姨说素斋馆出售的香菇精和酱油的味道特别好,临走前她准备买两瓶酱油,被告知,每人限购一瓶。阿姨笑,说一瓶就一瓶。
大觉寺素博会的商品展区正在搭建,手快的摊主早一步布置好了摊位,已经开卖。据说明天每个展区摊位都有试吃,如果从头吃到尾的话,便能吃个饱,但我估计鲜少有人这么干。
这回我还是挂单在香云堂,阿姨也是。分别前,我们互相交换了姓名,阿姨姓罗。
进门一推,宿舍是十二人间,再次刷新我集体生活的体验。值得庆幸的是,宿舍的洗漱区不再在净房内,这样一来,我不用担心自己大号时别人会被熏到,也不用烦恼我洗漱时别人要进来大号了。
刚收拾完,怡妹妹给我发来微信,说买了我爱喝的饮料“莓有烦恼”,让我去拿。我火速奔下楼,远远看见一位法师走来,我觉得像是能觉法师,便挥手大呼:“能觉法师吉祥、能觉法师吉祥!”,结果走近一看,不是。法师更是一脸懵,她无奈地向我解释:“您好,我是妙参法师。”
见到好久不见的怡妹妹,我顺手拿过她手里的饮料准备开喝,被告知我的饮料在她另一只手上提着。我不好意思地还给怡妹妹她的饮料,她说冯阿姨在观音殿等我。
我和怡妹妹一起去了观音殿,冯阿姨说我长肉了,我惭愧地说长得可不止一点,裤子都要崩了。怪只怪逐年下降的新陈代谢,岁月不饶人。
唠了一会嗑,我接到通知去学部做手工。具体任务是将佛牌去掉外层的保护膜,然后穿绳打结,装袋。一件成品需要经手至少四人。
做了一下午手工,吃完晚饭后继续干。晚上来的人多,怡妹妹给大家泡了茶喝,还拿了点。心。轮到我负责穿绳这一环节时,大家说外科大夫的手肯定特别巧。我一听,好学生心态再次升起,要拿着劲干。但我很快意识到,别人的期待是种压力,便解释说,手术时打结只管打紧,好不好看倒是其次。言下之意是,不要对我抱有太多期待。
我只接受自我期待。
结束手工作业的时候,怡妹妹给我送了一个小礼物,是大觉寺出品的“财源滚滚”的文创。过年在大觉寺当义工时,我买了一个同款文创,回去送给了朋友,送的时候我内心有点不舍,想着有机会再买一个,如今竟然神奇地收到了同款。
失去的,会将以另一种形式回来。
回去之后脑袋晕沉沉的,我洗完澡,躺上床,很快坠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