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蓝排练上海交响乐团 / 西贝柳斯 2

这次水蓝指挥上交的西贝柳斯专场,我主要听他排《第二交响曲》。最突出的一个特点是做足了休止符——这部交响曲最富于张力的部分就在于音和音之间的“寂静”,营造出的空间感。
我想最突出的一个例子,就是第三乐章从最急板(vivacissimo),转入中部和缓的慢板(Lento e soave),那五下定音鼓的轻轻心跳,最后一下是pppp,为了突出这个极弱,水蓝让意大利老头看他手,给了更长的休止,时间赋予“轻”以更大的重量。这样的处理,我在其他录音中,没有听到过。上交之后可能会在他们的微信视频号中放出这一段,由此可以做个大概的了解,但远远比不上现场效果,媒介传播过滤掉的第一个“杂质”就是空间感。
在排练中,水蓝在解决技术细节的同时,还会解释几句他这样做的个人理解。相比其他指挥,他算说得多的。可能重操作的乐手会觉得有点多余,我在边上倒听得津津有味。国外指挥囿于语言和文化隔阂,很少谈理解;年轻指挥闷头解决技术问题;只有像水蓝、或是上次排布鲁克纳的吕绍嘉、去年挥舒伯特的吕嘉,这样资深的国内指挥,会结合技术,讲点更深入的理解,常常能改善相应段落的演绎。上次整理过几条吕绍嘉的排练细节,这次分享水蓝。
第一乐章里铜管齐奏段落不要过分,西贝柳斯和尼尔森的铜管,都是学勃拉姆斯,永远不要太冲太强。
第二乐章开头贝司和大提琴的拨奏,take time,要从容,想想中世纪的圣咏,每一个音都要清晰,不要匆忙。
第二乐章以木管铜管开场后,在弦乐上以ppp呈现行板(Andante sostenuto)主题,水蓝让弦乐都换全弓,一点没有压力,放松,让弓子和琴弦轻轻接触,只有这样才有更充分的共鸣,弱音才会传得远。
第二乐章尾声处,弦乐的三个强奏。要达成重量感,不要一味用力,而要利用弓子下去的惯性,出来的声音更有弹性。
第二乐章结尾是作曲家在抒发芬兰当时的民族主义情绪,走投无路,但却无能为力,憋着,却无法释放。
第三乐章结尾到第四乐章的过渡段,就像飞机快起飞之前的颠簸,每个声部相继在助推。这里也很像他的《第五交响曲》,西贝柳斯没事的时候,喜欢仰头看大雁,看很长时间,这里的灵感就来自大雁。
第四乐章一开头弦乐大旋律上的七个主干音,每个音都要attack,强调音头,就像大雁在拍翅膀,之后飞起来,要演奏得平顺,在空中滑翔了。
第四乐章主题嘹亮地重现,这里是非常幸福的感觉,芬兰,好多年评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家。
第四乐章有两处中提琴与大提琴持续奏出波浪般起伏的反复音型,上方不时闪现木管和铜管碎片化的动机。中提大提乐手一开始演奏得较重,起伏明显(很像斯梅塔纳《伏尔塔瓦河》)。水蓝叫停说,这里其实很像后来的minimalism,水蓝问中文是什么,大提琴首席朱琳接口说是“极简主义”。极简主义音乐没有什么表情的,就是重复。这里也像北欧的冬天,哪怕白天,也只有隐隐的光。
第四乐章尾声。水蓝停下来说,你们知道吗,芬兰语很奇怪,和匈牙利语很接近,民族性上也有点像。虽然西贝柳斯在音乐上,学勃拉姆斯,但民族气质里有野性,不会像维也纳人那样用精致的刀叉,这里要全部放开来演奏,不要有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