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人生切割术:列克星敦信件 / Severance: The Lexington Letter
-本文来自AppleBooks官方发布的电子书,由《人生切割术》的创作者们撰写。
-本人文化水平有限(很低),原文用词比较微妙(一些双关),建议有英文能力的人阅读原文。若有译文错误或不妥,请留言指正。
-大多名称(如Innie、Outie等)基于剧集官中翻译。
-附上原文(抄本)链接:
- https://severance.wiki/severance-_the_lexington_letter_transcrip
收件人:吉姆·M (jm@topekastar.com)
发件人:达莉亚·T (dt@topekastar.com)
时间:11月12日 下午12:43
主题:卢蒙信件
嘿,吉姆,
我收到了一位卢蒙分离员工的来信。
我还扫描了她在信中提到的员工手册,这是附件。
整件事看起来很离谱......但也许值得追查?你怎么看?
达莉亚
—
达莉亚·索恩,记者
《托皮卡星报》
附件1(共2):
[打印页的扫描附件]
请立即阅读
达莉亚·索恩
c/o《托皮卡星报》
周六 11月10日
亲爱的索恩女士:
我叫佩格·金凯德。截至昨日,我还是托皮卡卢蒙工业公司的员工。我代表我和挚友佩吉·K的名义写信,她现在已经不在了。也许称她为我的朋友很奇怪,但这是我对她的印象。凭借你对卢蒙的了解程度,你应该也知道我所言何意了。
我选择与你联系,是因为我注意到你对11月3日多纳卡车事件的详细报道。我原本想将我要告诉你的事报告给警察,但传闻说卢蒙与警方及市政厅关系密切,我担心他们不会相信我。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真的需要有人相信我。
因此,我会尽我所能地把来龙去脉告诉您。如果我说得有点啰嗦,请原谅我……我紧张的时候往往会说个没完没了。真的非常紧张。我目前住在一家汽车旅馆里,因为我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监视我。总会有同样的黑色轿车停在我附近。而且在过去几周里,我晚上收到的信件都是皱巴巴的,好像有人翻阅过一样。一切都感觉不对劲。
所以是的,我只是想把这一切都写下来,以防发生什么事情。比现状更为严重的事情。好的。开始吧:
简要介绍一下我的背景(我想,在您的领域内,您称之为“color”),大约两年前,我担任克洛弗小学的校车司机,位于2号公路附近。我在那里工作了大约十二年。我喜欢我的工作。我喜欢孩子们,尽管我自己并无子女。我打心底里觉得他们也喜欢我。不知什么时候,孩子们得知我是学校里最年轻的司机(虽然我已经年过半百),所以他们给我起了个昵称“Baby Driver”,取自那部倍受欢迎的同名动作片。然而,即便有这种有趣的友情和我相对年轻的年纪,我也得坦白我开始感到筋疲力尽了。我的行驶路线变得更长了,还遇到了几个烦人的闯祸精,总的来说,都是这些问题。
二月的某一天,一切都达到了爆发点。那是个寒冷的日子,我过去常常称这类天气为 "冰屎奇缘",用来打趣孩子们,直到一位原教旨主义妈妈听闻此事后提出了投诉。下午路程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的车遇上了暗冰,这并不是我的错。我按照规定踩了刹车,但冲击力使我们无法停下来。这是我从事儿童运输工作以来,第一次把车开进沟里。
所有孩子都尖叫起来。我也想尖叫,但你知道的——必须要表现得像个大人。谢天谢地,没人受伤,只是受了些惊吓。但我们被困了快两个小时,暖气也停了。孩子们哭了,怕了,冷了,又要找妈妈。我们还发生了三起小便事件,事实证明,在低温环境下,这确实是个问题。最终,另一辆巴士前来接走了我的孩子。我留在车上(依旧按照规定),听着广播取暖。我也不知道,反正在当时是合理的做法。
这段回忆起来,仍让我心有余悸。我坐在那里等待拖车,鼻屎都冰住了,我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在想:"去他妈的工作"。可能还喊了出来,我不确定。反正要么是想的,要么是喊的,就在那时,广播仿佛听见了我的声音,播出了一则广告。那是则招聘广告,但他们对这份工作的描述却极为含糊。大谈特谈 "创造历史"、"重新思考工作概念 "之类的漂亮话。我开始有点心不在焉,直到最后他们说出了公司的名字:卢蒙工业。我知道他们是谁——我从青春期就开始用他们的除臭剂——但我不知道他们在托皮卡设有分公司。我记得当时在想:"好吧,这也太奇怪了。“
总之,历经两个小时后,拖车终于来了,将我的车从沟里拖了出来。我比平时晚了五个小时才到家,主管给我发了一条愤怒的语音留言,指责我鲁莽驾驶。我不是想要奖章什么的,但对我刚刚经历的那场炼狱表示一下理解,总比指责要好。那天晚上,我告诉自己我需要开始找份新工作。
第二天我休息,去市区办了点事。回家途中路过了一个地方,我认出这一定是近数月来一直在施工的卢蒙新工地。这是一座宏大的建筑,外观酷似一个购物中心。我回想起自己在冰冷的巴士上瑟瑟发抖,听着他们的广告的情形,不由自主地拐进了停车场,尽管车上后备箱还有冰淇淋。我停好车,走了进去。
我原以为没有高科技公司会愿意雇用我这样的人。毕竟我只在堪萨斯州立大学读了几个学期。但和善的卢蒙女士接待我说这并不重要。她告诉我,我可以在办公室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享有难以置信的福利待遇和灵活可控的工作时间,而我所要做的仅仅是接受一个名为分离的小手术。
我猜你已经对这种手术有所耳闻。好吧,当时的我对此一无所知——记得是多年前的事了,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才向我解释清楚。他们介绍说,经过检查环节后,我的大脑会被植入一枚完全无痛的小芯片。这让我吓了一跳,但他们向我保证,这比补蛀牙还要简单。他们还说,芯片会让我不记得工作。
这正是真正的好处:我不会留下工作的任何记忆。永远不会。我只需进入办公室,芯片便会在我的大脑中启动,唤醒工作时的自己——他们称之为“公司里的自己”。那个人会承担所有的工作。当我下班后,芯片会自动关闭,我便回来了,余下的时光都在等着我。没有工作的记忆,而且薪水比原先工作多四倍?尽管这是一个相当激进的手术,然而所有这些都让我觉得,唔,一劳永逸,或者,哈,半脑永逸?因为分离手术?你能懂吗?抱歉,我爸总是讨厌我在紧张的时候开玩笑,但开都开了!
我说到哪里了?对了,回到卢蒙。我接受了手术,我分离了,一切进展得十分顺利。他们甚至在手术后为我准备了一份美味可口的四味芝士帕尼尼,因为我的手术时间恰好撞上午餐时间。"这简直是太棒了!多好的工作环境!"我想。
我错了。大错特错。但我要再过两年才会意识到这一点。
我从下周一起开始在卢蒙工作,逐步适应了这种美妙的日常生活。我踏入公司,刷一下别致的卢蒙胸卡,换下户外装束,穿上他们所谓的卢蒙中性制服,即上面没有任何标签、标记、图案,和一点文字的制服。这是公司的规定。卢蒙期望能够将工作时的自己跟我们这些外面的自己,也称“公司外的自己”,彻底隔开。禁止使用书面文字,禁止互相交流——所有这些都是分离后要遵守的。他们甚至在我的入职培训中谈到了内置在电梯中的编码识别器,可以探测书面文字。真是一个高级的地方。
换好衣服后,我会乘电梯前往地下的 "分离层",然后——什么都感受不到了。甜蜜蜜的虚无。在电梯运行的中途,我的分离芯片会将我的意识切换到公司里的自己,一个全然不知我在托皮卡生活的人格,她可以行走和说话之类的,但不记得诸如我三年级老师的名字,或是我八岁那年从马背上跌下来导致胳膊骨折的事情,或是前夫向我提出离婚的那一刻。她是如此的幸运。
她既是我,又不是我。
所以,没错,公司里的自己会醒来,接着去工作——做她在地下做的任何事情。我听说她负责一些与数据处理相关的办公室工作。与此同时,我的另一半大脑,也就是我自己,基本上能小睡一天。工作结束后,我会在同一部电梯里醒来,可能会感到有点累,我猜是操劳一整天的缘故,但除此之外,我仍然不了解我是如何赚取那份薪水的。
某个周二,我下班后——换句话说,我在电梯里醒来后——去了储物柜处。起初没有什么异样,然而穿夹克的时候,感觉裤袋里有什么东西——我很吃惊,因为我们不应该携带任何东西进出。我摸索出来半张打字纸,它被整齐地叠成裤袋大小。见楼上的保安正忙着看手机上的足球比赛,我打开了它。
此时此刻,为了提供更多的“color”,我需要再回溯一下,我保证这是出于至关重要的原因。我的姐姐梅丽尔仅比我大11个月。说来好笑,我们其实是同年出生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渐行渐远,小时候却亲密无间。实际上,我们亲密到一起发明了种密语,叫做“普格语”。我们会用普格语为彼此写长信,聊心仪的男孩或讨厌的老师,这样别人就看不懂了。虽然我说了“语”字,但我们只是将每个字母替换成不同的符号。“A”是一只海马。“B"是一道闪电。“X”是一对胸部,我们因此惹上了几次麻烦,不过次数不多,毕竟这是个不常用的字母,何况我们都很小心翼翼。总之如我所言,我和梅丽尔已经渐行渐远了,三十多年来从未想起一次普格语,更不必说读或写了。
我打开打印纸,只见上面布满一排排小海马、闪电和其他遥远又熟悉的符号,第二段甚至画了胸部。不难想象我那天在公司有多么惊讶。我站在原地,百思不解,之前还在地下分离层,怎么转眼间裤袋里就出现了一张用熟练的普格语写出的字条呢?
我把字条带回家仔细看了看。奇怪的是,我俩的密语记忆迅速在我脑中苏醒了,我几乎能像读英语一样解读这条信息。不过,要完全理解其中的内容还是有点困难:
亲爱的佩吉·K: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语言,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我的脑海。过去几周,它愈发清晰。我忍不住在桌前把它写了下来。如果有人知情的话,想必就是你了。虽然不确定这是否能通过编码识别器,但我觉得必须试一试。我明白这违反了规定,请不要生我的气。
要是你看不出来的话,我是你公司里的自己,和三个同事共事于宏观数据精检部。我经常想起你,想知道你外面的生活是什么样子,还有我当初为什么会存在。为什么一个人会选择分离?
也许这种语言不切实际,我写的也是无稽之谈。但如果你能看懂它,我期待你的回信。如果不行,我也可以理解。我并无恶意。
谨此致意
你公司里的自己,佩吉·K
—
老实说,这让我大吃一惊。在此之前,我真没怎么在意过公司里的自己。我知道她就在地下,忙着干自己的活,但我欣赏分离的一点就是我无需操心这些事情。
后来她出现了——佩吉,公司里的自己,用普格语给我写信。我盯着它看了许久,满脸疑惑,自打小学以来便没人叫我佩吉了。培训时有人告诉我,公司里的自己会表现得像一个缺乏生活经验的小孩,我却没料到会如此……明显。
我盯着看了整整一夜。我想起了她,或是我,或是另一个版本的我,被困在黑黝黝的地下分离层里,不言而喻,我急需更为深入的信息。
我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我爱我的工作,或者说是我所了解的工作,我不想搞砸。毋庸置疑,给里面的自己回信绝对违反了公司规定。两个小学生发明的代码又如何瞒过识别器呢?的确,这是项新技术,但并非全无可能!
时至今日,内心深处仍有一部分希望我做好分内之事:联系公司主管奥瓦拉多先生,上报公司里自己的违规行为。然而,有时候下班走出电梯时,我不知道......感觉不同以往。有点头晕目眩,或是全身紧绷,甚至会害怕,一切都让我纳闷:他们究竟在地下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
于是,第二天早上,我决定回信——就这一次——问个明白。
她马上回复了——我当晚在裤袋里收到了她的信。她说过她是宏观数据精检员。我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她解释说,就是用电脑把一些特定的数字放进特定的桶里,这对我来说毫无意义——这也算是工作??而我现在的薪水是我开巴士时的四倍?
一旦开启未知的大门,我便无法自拔——我给她回了越来越多的信,一个接一个地问问题。她的回复描述得非常奇怪,我不得不写在这里:
我能想到的最佳解释是,那些数字会引发情感。不是单独的数字,而是一整组数字,经过一段时间后,它们会向你*抖出*某种情感。时而喜悦、悲伤或者担忧。时而明显,时而更为含蓄。每组类型的数字都有自己的名称,比如愤怒的数字就叫“MA”。只要你识别出这些数字,就可以用电脑的箭头把它们围起来,放入桶里。
索恩女士,我想花点时间说,我和你一样觉得这些事夸张得要命。数字会引发情感?为了帮助我消化,佩吉又描述了更多细节,但她说的越详细,我就越糊涂。我问她那些数字是否有上限。她回答说有,等你处理完文件就没了。我猜她的电脑屏幕上可能显示了一整面墙的数字,最终,这面墙会耗尽,所有的数字都归类好了,就这样——文件完成了。
佩吉告诉我,完成文件后会得到奖励:一些奇特的东西,像是甜瓜吧和“伴乐起舞体验”什么的,还有华夫饼派对。听起来都特别幼稚,但愿他们至少有不同口味的糖浆来搭配那些华夫饼。
并非只有我在刨根问底——她也会问我问题。每一次我都心不由主,感觉像在和一个孩子版的,唔,我,交谈。她想通晓外面生活的一切,比如,喝醉是什么感觉,睡觉是什么感觉(我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从不睡觉,因为我是在外面睡觉的!),恋爱是什么感觉(这个问题很棘手,问问我前夫就知道了),你爱的人死了是什么感觉。看到手术是如何对她的知识进行过滤的样子真怪。她知道什么是啤酒,却说不出具体的品牌。她知道她住在美国,却连一张地图都画不出来。她知道电影的存在,却不知道大卫·尼文是谁(尽管他是我暗恋已久的偶像)。她仿佛透过一扇雾蒙蒙的窗户,只能看到世界模糊不清的轮廓。
她问我雪是什么感觉(我想了老半天才挤出一句“就像在手中捧着一件融化的冷棉衫”),还问我会不会骑单车。(我会,不是很好,但也不会翻车。)以及我有没有后悔做了分离。说实话,我没有——直至我又想起她坐在黑暗中的模样。
总之,佩吉和我写了四周的信,记不太清,大概三四个周吧。并非每天都写,但足以让人感觉如此......听起来有些傻,但我好像交了一个新朋友。她让我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我原以为我的生活平淡无奇、无聊透顶,可佩吉却认为我提到的每一个小细节都很迷人,甚至,光彩照人。有次我把指甲涂成亮粉色(实在不是我的风格),只是看看她会怎么想。那晚,她回信说,我们的指甲美得让她眼泪直打转。
抱歉,我可能说得太多了。我说过,我一紧张就会很啰嗦,现在还从椅子上跳起来了。没开玩笑——清洁人员刚刚在敲汽车旅馆的房门,吓得我叫了一声。
总之——我和佩吉总以为我们迟早被抓,但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佩吉开始担心他们的安全主管,杜利先生——一个“面色苍白,笑容可怖的小个子”——比平时更紧盯着她。她描述说,下班离开的时候,看见他在走廊尽头,“就站在那里,笑着。仿佛洞悉我的一举一动,却有意在拖我进休息室之前先消遣我一番。”我问她休息室是什么,她始终避而不答。尽管我们整个互动都是严令禁止的,她依然不敢谈及这个特定的话题。
不过,编码识别器似乎从未妨碍过我们,也没识别出普格语。要是真遭遇不测,我会停下来装傻,怪罪于自己太白痴——绝不会责怪佩吉——但这从来没发生过。
后来到了11月3日,即周五早上,也是给你写信的起因。那晚我一如既往地在电梯里醒来,检查我的裤袋,仿佛已经做了几个月一样——又是一张佩吉写的字条。她看上去很兴奋。下午稍早时候,也就是2点半,她完成了一个叫“列克星敦”的文件,她还说她兴奋得几乎等不及回家告诉我,连她的甜瓜吧派对(???)都顾不上了。
列克星敦文件相当复杂,她说,做起来特别费神(这就说得通了——难怪过去几周从电梯醒来的感觉像被榨干似的,当时我还不明其因)。她说她努力完成了工作,卢蒙里的每个人,包括她的上司和上司的上司都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他们甚至为她加了额外的甜瓜吧派对,让她在本周晚些时候兑现。哈哈,是不是很棒?重申一遍,我完全没明白精检文件这档事,但工作上的重大成功让我脸上很有光,所以,管他呢。从电梯醒来后,我感觉我们浑身都充满了活力,真是太美妙了。我开车回家,几周以来头一回去慢跑。我感觉自己可以应对全世界。
那天晚上,我正在看电视,新闻上出现了你,索恩女士。你的神情凝重至极,用坚决果断的语气报道了当天下午2点32分在纽约发生的一起卡车爆炸事件。一辆隶属于多纳制药公司的卡车。当然,多纳,正是我前雇主卢蒙的主要竞争对手。天,那一幕看得我心都停了。人群四处逃窜躲藏,街道被摧毁得面目全非,一切都如同地狱。
刹那间,一个侵入性想法猛地闯进我的脑中。我回头找佩吉先前给我的字条,再次检查她完成文件的时间。
时间是下午2点30分。
炸弹爆炸前两分钟。
我惊得目瞪口呆,自责不该胡思乱想,但我无法驱散那些念头。有两人在卡车里被活活烧死。另有四人也不幸遇难了。没有任何解释,没有恐怖组织宣称负责。第二天,多纳公司声称他们其中一些装置被毁了。原型还是什么东西。这看起来就像是某种商业间谍活动。
这似乎太凑巧了吧,不是吗?难道这就是数字引发情感的原因吗?因为他们在地下扔炸弹或者炸什么东西?我让我的身体——我里面的自己,我的朋友——都陷入了什么境地?
那个周末我几乎彻夜未眠。周一早上,我给佩吉留了张字条,请她提供近期精检的任何文件信息。我告诉她事关重大。当然,她对多纳卡车的事情毫不知情,我仍试着打听更多信息。上司有提到过数字吗?尤其涉及到列克星敦文件的?他们在精检哪些数据?我问。她回答说,她所知甚少,只知道这是份重要的工作。最终,我鼓足勇气向她坦白了卡车的事情,整整用了一个多小时才写完字条。我说我不能确定两者之间究竟有无关联,但时间上的巧合实在令人难以忽视。我告诉她,无论结果如何,都别再去精检数字了。如果我是对的,那么卢蒙一直在利用我们从事阴险可怕的勾当,我说,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请记住我爱她。
她没有回信。
一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每一次下楼,我都期盼回来时能在裤袋里重获那份熟悉、紧贴的感觉。然而,什么也没有。她在生我的气吗?被我的话吓到了吗?还是另有隐情?有什么事在妨碍佩吉回信吗?
真是离奇,我总是担心我公司里的自己。每天我都能毫发无损的离开,显然我还活着,说明佩吉的身体也并无大碍。可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每晚的沉默也变得愈发骇人。我想再次写信给她,问她究竟怎么回事——但卢蒙会不会已经注意到了呢?若是如此,多一张字条只会给我的挚友带来麻烦。
某日周二,我出来发现头发湿漉漉的。挡风玻璃上有一张来自卢蒙的便签,告知我公司里的自己“在饮水机处出了个搞笑却无伤大雅的小意外”。 我还收到了玛瑞全天自助早餐店的礼品卡,作为补偿。那晚,我一边嚼着土豆饼,一边绞尽脑汁。他们每天都在对她做些什么?我要怎么帮她?我要不要辞职?既然卢蒙是她唯一活着的地方,辞职岂不是等同于断送她的性命?不管情况变得多糟,我肯定不能那么做。
两周后的晚上,我乘电梯上楼,感觉腰带后面夹着个又厚又硬的东西。我竭力克制住各种情感,走到我的储物柜前,取回私人用品,坐上我的车。直至顺利离开卢蒙的地盘,我才把它拿出来,气都不敢出一声。那是一本泛黄、线圈装订的小册子,封面呈青蓝色,印着“宏观数据精检员入职手册”的字样。上面还贴着一张字条,是用我的笔迹写出的规范英语:
杜利找到了你上次写的字条。一直在休息室里。
不知道要待多久。
我想你对列克星敦的判断是对的。
卢蒙在更新编码识别器,但今天坏了。希望这本小册子能帮到你。
请小心。我也爱你。
我翻开手册,诧异地发现一个异常活泼的生物正从书页上朝我咧嘴笑。他看起来——恕我直言——就像一个小假老二,半透明的皮肤上露出螺旋形的消化道,直通到屁眼。读了介绍后,我得知这是“离离”,一个拟人化的分离芯片,也是卢蒙用来培训公司里自己的内部吉祥物。
把它详述出来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我把它附在这里,供你参考。我研究了数小时,正如无所不知的离离说的那样,企图解读出数字代表的含义。对我来说,这些事就像是写给孩子看的,说不定你能找出更多线索来。至于含义,手册仅简单地注明了一句话:"我们知晓您可能对于数字的含义感到好奇。然而,理解数字背后的真实含义可能会抑制您的本能直觉。”整本手册就只能告诉我这么点东西吗?
好吧,那该死的直觉告诉我,这里正发生着可怕的事情。
自那之后,我有一周没收到佩吉的信了。我也没有给她写什么,生怕卢蒙更新的编码识别器能识别出普格语,然后再次把她送回 "休息室",我已经清楚那里不是一间摆着豆袋椅和弹球机的娱乐场所了。
来到上周五的早晨。我坐在卢蒙停车场的车里,试图为日常令我不安的下楼做好心理准备,想着今天又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在等着挚友佩吉。不知何故,我的思绪被带回到公交车上的那一刻,车子在冰面上滑行,孩子们在身后尖叫。我知道,无论孩子们在接下来的几秒钟里会遭遇什么,我都得为他们负责。就在他们的尖叫声在我脑海中回荡之际,我做了个背道而驰的决定。我从杯架上抓起一张快餐店的收据,匆忙地用普格语写下一张字条。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你还好吗?”
我走进公司,照例乘电梯下楼,努力保持镇定。等到重返地面时,我感觉自己心跳得飞快,手心里全是汗——当然,我不清楚原因。更为困扰的是,嘴里似乎有一团干燥的东西。我瞅了一眼手表,上午9:10。离我下楼仅仅过了十分钟。
我使劲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避免和保安对上眼,直朝储物柜走去,熟练地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发现是一张揉成一团的纸。我迫不及待地打开它读了起来:
佩格,
赶紧离开。找个安全的地方。他们要跟上来了。
他们说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公开入职手册,仔细看的话,答案就在里面。
谢谢你赋予我生命。你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部分。
我将永远与你同在,
佩吉·K
—
就这些了。
我打给奥瓦拉多先生,就地辞职,没有回家就离开了托皮卡。
我只希望我能再和佩吉聊上几句,告诉她我会为她以及地下所有的分离者寻求帮助,并且想办法......想办法把卢蒙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那次袭击造成六人丧生,我却无法向你解释原因——尽管我(或我们)可能就是亲手引爆炸弹的人。
然而,最让我痛苦的是,和佩吉交谈的唯一途径,便是回到卢蒙,重启那枚分离芯片......可我不能再这么做了。再也不能了。
于是,我在此写下这封信。我也曾考虑过把它发到社交媒体上,但我在上面大约只有十六位朋友,算上我的前夫,我估计你能更快地把消息传出去。
无论如何,我希望如此。为了我,也为了佩吉。
感谢你抽出时间,索恩女士。我期待尽快收到你的回复。我的电话号码是785-555-4332,请快一点。
谨致,
佩格·金凯德 [附件结束]
[吉姆·米尔奇克回复达莉亚·索恩]
吉姆·M (jm@topekastar.com)
回复:卢蒙信件,11月12日 12:43 收件人:达莉亚·T (dt@topekastar.com)
发件人:吉姆·M (jm@topekastar.com)
时间:11月13日 上午10:03
主题:回复:卢蒙信件
嘿,达莉亚,
我把信读完了。挺有意思,但正如你所言,有点“离谱”。我认为我们目前没有充分的资源让你参与这类报道。再者,此事更像是某个心怀不满的员工在胡编乱造。我联系了卢蒙一位可靠的知情人士,听起来她因长期缺勤而被解雇。
建议我们把精力集中在先前讨论的高中篮球季后赛上。
感谢,
吉姆
—
收件人:吉姆·M (jm@topekastar.com)
发件人:达莉亚·T (dt@topekastar.com)
时间:11月13日 上午10:08
主题:回复:回复:卢蒙信件
你确定吗?我还是可以先发布那篇报道,然后着手处理此事。
如果这些指控属实,那就相当惊人了。
DT
—
收件人:吉姆·M (jm@topekastar.com)
发件人:达莉亚·T (dt@topekastar.com)
时间:11月13日 下午1:03
主题:回复:回复:回复:卢蒙信件
太晚了。看看这个——负责讣告板块的Carolyn发来的。
玛格利特·“佩格”·金凯德,享年54岁,因车祸并发症于11月11日逝世。遗有居住在华盛顿州塔科马的姐姐梅丽尔·拉斯姆森,以及在堪萨斯州托皮卡支持和关爱她的诸多好友。佩格是一位投身于驾驶行业数十载的校车司机,她热爱桥牌、间谍小说、园艺、猫和大卫·尼文的电影。她将会被所有与她相识的人铭记在心。追悼会定于11月20日上午10点举行。请考虑向托皮卡人道协会捐款以代替鲜花。
很遗憾,抱歉,我不想说得太难听,但这可能是最理想的结果......这封信存在严重的疏漏,我们也不想和卢蒙打诽谤官司。或许你还记得《纳什维尔论坛报》的下场,当时他们刊登了一篇据称拥有充分证据的揭露报道,涉及卢蒙饲管设备的: 他们被起诉得一无所有,六个月后就倒闭了。
烦请尽快将篮球内容发给我。我打算在明天的版面上刊登。
吉姆
—
吉姆·米尔奇克,编辑
《托皮卡星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