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行记
我在福建待了6年,今年恰好是我离开福建的第6个年头。6年前的五一,应该是我为数不多待在福建的五一,见识了人山人海的游客。6年后,我也以游客的身份回到福建。
对一个地方的感情,是很奇妙的。乍见之欢不如久处不厌,对人对物都是如此。其实6年前离开前,我已经觉得我待够了,我必须离开了。当然,倒不是说此后的6年我常常想念,而是在这此后的6年时不时也会冒出一点关于福建的记忆。比如我越来越爱看海了,那片曾经每天都能见到的水突然就很有魅力了;又比如我开始追寻那些当年寻常可见的植物:木棉、凤凰木、台湾相思还有巨大的樟树。或许对一个地方的感情就是这样的,乍见总是喜欢的,我始终记得很多年前的夏天我初次到厦门的欢喜,我也始终记得和友人在鼓浪屿的旅行。久处之不厌是很难的,对一个地方。但是经历了回忆的修饰,现实的冲击,再次回到曾经熟悉的地方,总是欢喜的。此后我无数次去鼓浪屿,直到最后已经不想再去了。可是现在我想,下一次去厦门我一定要去鼓浪屿。
当然,福州于我谈不上一个熟悉的地方,在福建的6年里,我只行色匆匆路过福州。甚至在某一次充满滑稽的霞浦旅行中,连福州站都不曾出。为什么选择福州?一方面是我想回到一个我熟悉的地方,暂时摆脱班味。另一个原因是我不想去热门景点,最后大笔一挥竟然发现,八闽之中靠着海的福州、是我唯一一个不曾踏足的城市了(靠山的我都没去过,以后再补)。由此可见做学生的时候,真的太忙了。忙着为自以为重要的事情努力,最终也不过是一身劳碌。
对福州的旅行,无疑是满意的。我是个街遛子,也是个公园爱好者。为了保持正常的多巴胺分泌、为了能够在人类世界里继续装大人、为了承担社会赋予我的太多职责,每周都必须自己遛自己一天。福州对我来说真是天造地设的城市。住在鼓楼区,满目绿色,走在大路上戴着墨镜,竟然暗得不适应了。大树毫不吝啬的张开树冠,赋予每个角落温情。不同的树都同样的自由生长,拐角处遇到的正在开花的蓝花楹和刚刚开始挂上绿叶的木棉都恣意生长着。仅仅看着这些树,都觉得幸福。

作为一个街遛子,日均25000步,某天甚至突破40000步,确实是把醒着的每一秒钟都用来遛了。走过雨中的西湖。我平等的热爱去过的每一个西湖,期盼着遇见每一个尚未遇见的西湖。有限的湖面也被岸边的榕树描摹的别有一番风味。最为惊艳的是西湖牌匾旁巨大的木棉,开花的时候一定非常美丽。

去过夜晚的鼓山,谁能想到两个人9点钟抵达鼓山顶只为泡点茶喝,更有谁能想到当天山顶的茶楼关门了。我们福建人不屈不挠,继续开车往山上跑,越开雾越大,茶室却始终云深不知处。

所幸,未曾泡上茶的遗憾在第二天弥补了,屏山上也是可以泡茶的。趁夜色还不深,趁游客朋友们都去三坊七巷继续打卡了,两人小分队继续找地方泡茶。终于在屏山得偿所愿。顺便看了夜晚的镇海楼,漂亮极了。我也算勉强合格的喝茶人了,在各种环境里(山上、海边、水库旁)都自带热水喝过茶,只可惜这个品茶技术依然不行。当然还是得说一下,那天屏山上喝的肉桂真的很好喝,不知道仅仅是茶好,还是山间氤氲的雾气温柔了茶香。

还去了哪里呢?热门的游客都想去的地方我自然都去了,我也是游客、还是巨能走的游客。私心很喜欢的是另外的地方。其一是福道。中国国家地理说,这是最美步道,诚不欺我。在树木中在树梢上走路,在绿色里蜿蜒。平缓的坡度,错落的廊道,植物从空隙里探出头,在角落里生了根,最终在廊道间成为主角。

五月初,正是山油桐的季节。突然想到去年五一在南岭古道也曾见到山油桐的花,谁能想到一年后在另一条道路上也见到了。山油桐的花开的直白,白色的花一团团绽放在树上。那一团团的花不像绣球花那么紧凑那么浑然一体,彼此间略有距离,每一朵花又都独立美丽。最终形成的花簇更像三角锥而非球星。蜿蜒的福道,顺着道路前行,不经意的百白花绿叶扑面而来。这独属于春夏之交的活力,恐怕不是我的文字能描述的。

福道上还有另外一种植物,也让我非常欣喜。那就是台湾相思。最近也是台湾相思开花的时间,虽然我记忆中他们似乎在四月中就开花了。台湾相思很是高大,因为太高大总让人觉得太过沉默。即使仰着头似乎也看不到它的面容,褐灰色带裂纹的树皮,羽状却坚硬的深绿色细叶,构成了它沉默的全部。可是沉默的它,也有着明朗的笑容。每年开花的时候,小小的黄色球状花絮冒出,点缀在枝叶间树梢上,不经意也构成了一片明黄色的浪尖。

上述的景色,我也是此番才能看到。往日的台湾相思于我太过高大,花絮于我更是非常茫远。此前只有在落雨后,花絮混着雨水落在台阶上、护栏上,才得以一睹真容。又或者是某年台风过后,学校里台湾相思就这么齐齐拦腰了。横置的树干如此之粗又如此脆弱,摧枯拉朽的自然之力终是带走了一切生命的味道。震撼却又不舍。还好这次可以在廊道上近看台湾相思,如此近如此美丽更是如此充满活力。
除去福道之外,远在马尾的船政博物馆也属于市区可达可推荐的。马尾看不到海的,但是可以看马江。近代史一直是我不擅长的,当然现在看来历史我都不太擅长。马尾既有中国近代史的第一个兼具学、工,官性质的船政衙门,又是马江海战的事发地,总是想去看看的。博物馆总体是不错的,所谓一个船政局、半部近代史或有夸大,但是绝非不实。历史的魅力在于,站在当下看过去,总觉得不可理喻。谁又能知道站在未来看当下,我们是否也蠢不堪言?马江海战中,福建海军基本全军覆没,唯有外派学习的学生得以留存。而这些学生中的不少,十年后又成了中日甲午战争中海军的中流砥柱。结局不必多说。更让人唏嘘的是,马江海战惨败后,大清政府痛定思痛,重整旗鼓、再建海军。记录称马江海战让清政府意识到目前海军、船政的诸多弊端,开始革新。结果却是十年后的甲午战争突然出现了“舰艇老旧、速度很慢”等问题。所以这十年、这惨败究竟带来了什么?
最后,还是说回旅行本身。回福建总是要见见朋友的。和一位三年未见(事实上大部分朋友都是三年未见)的朋友一起吃饭,却突然发现他也到了借酒浇愁的阶段了。要知道当年一起喝酒时虽不至于滴酒不沾,但绝对是喝的极少。得知此消息的我,竟然不知该做何反应。是给他安利那么几种酒呢,还是劝说少喝点。这就是生活吧,看似轻松光鲜的大人,却都不得不接受太多的不如意以及更多的力不从心。我们面对的问题,从算不出的题难以及格的考试,到惶惶不知如何是好的答辩再到永远解决不了的工作。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竟然都开始怀念以前做不出的题目了。
借用这位朋友的话,结束这段絮絮叨叨的旅行记录吧。回忆总是会自动过滤那些不开心的。回忆起来的时光还是开心的,和聪明的人做朋友和聪明的人做同学。虽然行将结束那段6年的时光时已经厌倦了已经迫切需要逃脱了。可是6年后还是愿意说“回福建”。毕竟那些不再有的时光,都是美好的已经解决的问题。而未来、或许还是需要借酒浇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