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阅读|《悲伤与理智》约瑟夫·布罗茨基:
译序
>> 一九八七年,布罗茨基获诺贝尔文学奖,成为该奖历史上最年轻的获奖者之一。
>> 在其他场合,布罗茨基还说过,诗歌是对语言中的“俗套”和人类生活中的“同义反复”之否定,因而比散文更有助于文化的积累和延续,更有助于个性的塑造和发展。
>> 诗就是人类保存个性的最佳手段,
>> 写诗的人写诗,首先是因为,诗的写作是意识、思维和对世界的感受的巨大加速器。一个人若有一次体验到这种加速,他就不再会拒绝重复这种体验,他就会落入对这一过程的依赖,就像落进对麻醉剂或烈酒的依赖一样。一个处于对语言的这种依赖状态的人,我认为,就可以称之为诗人。
>> 在布罗茨基看来,理想的诗人就应该是“理性的非理性主义者”(rational irrationalist),理想的诗歌写作就应该是“理性和直觉之融合”(the fusion of the rational and the intuitive),而理想的诗就是“思想的音乐”(mental music)。
>> 布罗茨基多次声称,发明“蒙太奇”手法的并非爱森斯坦而是诗歌,这也从另一个角度告诉我们,布罗茨基是用诗的结构方式为他的散文谋篇布局的。
◆ 战利品
>> 这自然是一种颓废的幻想(但你若在二十岁时还不颓废,那又待何时呢?)。
◆ 我们称之为“流亡”的状态,或曰浮起的橡实
>> 换句话说,我们全都在为一部字典而工作。因为文学就是一部字典,就是一本解释各种人类命运、各种体验之含义的手册。这是一部字典,其中的语言就是生活对人的所言。它的功能就是去拯救下一个人,拯救新来者,使他不再落入旧的陷阱,或者,如若他还是落入了旧陷阱,就前去帮助他,使他意识到,他不过是撞上了同义反复。这样的话,他就会较少耿耿于怀,就某种意义而言也就有更多自由。
>> 我们更大的价值和更大的功效就是无意中体现出这样一个令人沮丧的观念,即被释放的人并非是一个自由的人,解放仅仅是获得自由的手段,而不是自由的同义词。
>> 这表明了人类可能遭遇到怎样的伤害。我们可以为发挥过这样的作用而自豪。无论如何,如果我们想发挥更大的作用,一个自由的人的作用,那么我们就应该能够接受,或者至少能够摹仿自由人的失败方式。一个自由的人在他失败的时候,是不指责任何人的。
◆ 表情独特的脸庞
>> 对于一个享受孤独的人来说,对于一个终生视其孤独的存在高于任何社会角色的人来说,对于一个在这种偏好中走得过远的人来说——其中包括远离祖国,因为做一个民主制度中彻底的失败者,也胜似做专制制度中的殉道者或者精英分子——突然出现在这个讲坛上,这让他感到很是窘迫,犹如一场考验。
>> 在最好的时辰里,我觉得自己仿佛是他们的总和,但又总是小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因为,要在纸上胜过他们是不可能的,也不可能在生活中胜过他们,
>> 许多东西都可以分享,如面包、床铺、信念和恋人,但是一首诗,比方说勒内·马里亚·里尔克的一首诗,却不能被分享。艺术作品,其中也包括文学作品,尤其是一首诗,是单独地面向一个人的,与他发生直接的、没有中间人的联系。
>> 一个人成为作家或是做了读者,这无关紧要,他的任务首先就在于,他要过完他自己的一生,而不是外力强加或指定的、看上去甚至最高尚不过的一生。
>> 文学对国家时常表现出的愤怒、嘲讽或冷漠实质上是永恒——更确切地说是无限——对暂时、对有限的反动。
>> 对于一位作家来说,真正的危险与其说是来自国家方面的可能的(时常是实在的)迫害,不如说是他有可能被国家的面容所催眠——不论是丑陋畸形的还是渐趋好转的,这样的面容却终究都是短暂的。
>> 只有当我们认定智人已该停止进化时,文学才应该用人民的语言说话。否则,人民就应该用文学的语言说话。
>> 美学的选择总是高度个性化的,美学的感受也总是独特的感受。每一个新的美学现实都会使作为其感受者的那个人的面容越发地独特,这一独特性有时能定型为文学(或其他类型的)趣味,这时它已经自然而然地成为抵抗奴役的一种防护手段,即便不能成为一种保障。
>> 因为一个带有趣味,其中包括文学趣味的人,会较少受到各种政治煽动形式所固有的陈词滥调和押韵咒语的感染。问题不仅在于美德并不是能创作出杰作的一种保证,更在于恶,尤其是政治之恶,永远是一个坏的修辞家。一个个体的美学经验愈丰富,他的趣味愈坚定,他的道德选择就愈准确,他也就愈自由,尽管他有可能愈是不幸。
>> 我们正应当在这一更为实用而较少玄虚的意义上去理解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美拯救世界”的看法,或是马修·阿诺德的“诗歌拯救我们”的观点。
>> 世界大约是不堪拯救了,但单个的人总是能被拯救的。
>> 一个人,即便他不能完全弄清他是什么以及他究竟该做什么,他也能下意识地知道他不喜欢什么以及什么东西不合他的意。
>> 艺术,其中包括文学,并非人类发展的副产品,而恰恰相反,人类才是艺术的副产品。
>>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使我们有别于动物王国的其他代表,那便是语言,也就是文学,其中包括诗歌,诗歌作为语言的最高形式,说句唐突一点的话,它就是我们整个物种的目标。
>> 作为一个交谈者,一本书比一个朋友或一位恋人更加可靠。一部长篇小说或一首诗并非独白,而是作者与读者的交谈,是交谈,我重申一遍,是最真诚的、剔除任何杂念的交谈,如果你愿意,也可以说它是两个厌世者的交谈。
>> 作者与读者是平等的,反过来也一样,这与他是不是一位伟大的作家并不相干。这一平等是意识的平等,它能以记忆的形式伴随一个人的终生,朦胧或清晰,早或晚,恰当或不恰当,它都决定着个体的行为。在谈到演奏者的角色时我指的正是这一点,更自然地说就是,一部长篇小说或一首诗就是作者和读者双边孤独的产物。
>> 除了艺术所勾勒出的未来,人类没有任何一种其他的未来。
>> 如果我们依据统治者的阅读经验去选举我们的统治者,而不是依据他们的政治纲领去选举他们,这大地上也许会少一些痛苦。
>> 如果我们依据统治者的阅读经验去选举我们的统治者,而不是依据他们的政治纲领去选举他们,这大地上也许会少一些痛苦。
>> 仅凭文学最必需的食粮是人的多样和人的丑陋这一点,文学对于任何以迅速解决各种人类生存问题为目标的企图(不论是为人熟知的还是尚未发明的)而言都是一针解毒剂。
>> 存在一种更为深重的罪过,这就是鄙视书,不读书。由于这一罪过,一个人将终生受到惩罚;如果这一罪过是由整个民族犯下,这一民族就要因此受到自己历史的惩罚。
>> “奥斯威辛之后还能写出诗歌来吗?”阿多尔诺问道。
>> 写诗的人写诗,并不是因为他指望死后的荣光,虽然他也时常希冀一首诗能比他活得更长,哪怕是稍长一些。写诗的人写诗,是因为语言对他作出暗示或者干脆口授接下来的诗句。
>> 我们知道,存在着三种认知方式,即分析的方式、直觉的方式和《圣经》中先知们所采用的“天启”的方式。
>> 诗歌与其他文学形式的区别就在于,它能同时利用这所有三种方式(首先倾向于第二和第三种方式),因为这三种方式在语言中均已存在;有时,借助一个词,一个韵脚,写诗的人就能出现在在他之前谁也没到过的地方,也许,他会走得比他本人所希求的更远。
>> 写诗的人写诗,首先是因为,诗的写作是意识、思维和对世界的感受的巨大加速器。一个人若有一次体验到这种加速,他就不再会拒绝重复这种体验,他就会落入对这一过程的依赖,就像落进对麻醉剂或烈酒的依赖一样。一个处于对语言的这种依赖状态的人,我认为,就可以称之为诗人。
◆ 受奖演说
>> 在有案可查的历史中,诗歌读者的数量很少超过总人口的百分之一。
>> 但是我坚信,一个阅读诗歌的人要比不读诗歌的人更难被战胜。
>> 对于从事我这门职业的人而言,直线是两点之间最短距离的概念早已失去其魅力。
◆ 旅行之后,或曰献给脊椎
>> 里约是一个最为抽象的地方。在这座城市,无论你居住了多少年,也依然无法产生太多的回忆。
>> 承认自己的无足轻重永远胜过否认你的无足轻重。
>> 我写作了他们刚刚读完的那些作品,但从我完成写作的那一时刻起我即已停止了在那些作品中的存在
>> 始终存在的是一个焦虑不安的疯子,他试图不去伤害任何人——因为最重要的并非文学,而是那种不给任何人造成痛苦的能力。
>> 无论旅行如何开始,它们的结局总是相同:躲进自己的角落,躺上自己的床铺,步入一种淡忘状态,忘却已成为过去的一切。我未必会再次前往那个国家和那个半球,但至少,在我回来的时候,我的床铺甚至更像是“我的”了,对于一位自己购买家具而非继承家具的人来说,仅此一点便足以使他觉察到最无目的的漫游之意义。
◆ 第二自我
>> 一个诗人与其不善言辞的研究者的共同之处,就是他的生活已抵押给了他的职业,而不是相反。
>> 生活和写作是两种不同的职业(两个不同的动词也由此而来),去等同它们要比去分离它们更加愚蠢,因为文学的历史比任何出身的个体都更为丰富。
>> 多少人爱过你欢乐优美的瞬间,
或虚情或实意地爱过你的美丽,
可有个男人却爱你朝圣的灵魂,
还爱你多变面容上的悲情愁意。
>> 情人与缪斯之间的最终区别在于,后者是不死的。诗人与缪斯间的关系也是这样的:当诗人离去后,缪斯会在下一代中找到她的另一个代言人。换句话说,她永远徘徊在一种语言的周围,并不在意被错当成一个普通的姑娘。
◆ 怎样阅读一本书
>> 促使一个人拿起笔来写作的动机常常正是这种对身后意义的渴望。
>> 有人说,理性的思考就是死亡的练习,这话是有些道理的。因为,没有任何人能借助写作而变得更年轻。
>> 同样,也无人能借助阅读变得更年轻。
>> 一个作家要想写一本好书,他就必须阅读大量的低级书刊,否则他就难以获得必需的标准。在最后的审判到来时,这也许能构成对于坏文学的最佳辩护;这同样也是我们今天参加的这项活动的存在意义。
>> 我们阅读,并不是为了阅读本身,而是为了学习。
>> 一个人读诗越多,他就越难容忍各种各样的冗长,无论是在政治或哲学话语中,还是在历史、社会学科或小说艺术中。
>> 文学始自诗歌,始自游牧者的歌,这游牧者的歌要早于定居者的文字涂鸦。
>> 你们所要做的一切,就是花上两个月的时间,用你们几位母语诗人的作品将自己武装起来,最好是从本世纪上半期的诗人读起。我估计,只需读上一打薄薄的书,你们就可以完成任务,在夏天快结束的时候,你们就能像模像样了。
◆ 颂扬苦闷
>> 苦闷有很多别称,如痛苦、厌烦、乏味、情绪低落、没意思、废话、冷漠、无精打采、无动于衷、倦怠、忧伤、无聊等等,这是一个复杂现象,它就总体而言是重复导致的产物。因此,医治这一病态的最好药物或许就是持续不断的创新和创造。这正是你们这些喜欢别出心裁的年轻人所渴望的。不幸的是,生活并未向你们提供这种选项,因为,生活的主要方式恰恰就是重复。
>> 能给你们的唯一建议就是要对钱怀有更多的惧怕,因为你们账户上的零也可能变成你们精神上的零。
>> 当苦闷袭来,你们就沉湎于苦闷。让那苦闷压垮你们,你们干脆沉下去,一直沉到水底。就整体而言,在遇到不愉快的事情时你们会发现这样一个法则,即你们越早沉到水底,便能越快浮到水面。
>> 这个主意,用另一位伟大英语诗人的话来说,就是“目不转睛地直面糟糕”。苦闷之所以能博得如此关注,就因为它在其重复的、过剩的、单调的辉煌中呈现出一种毫无杂质的纯粹时间。
>> 苦闷就是一扇窗户,能让你们看到时间之无穷,也就是说,它能让你们看到自己在时间中的无足轻重。
>> 你们要永远记住,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次拥抱都将以松手告终。
>> 你们正面临一次非同寻常、却令人困倦的旅程,你们今天就要乘上一列所谓的失控列车。无人能够告诉你们前方会有什么,所有那些落在后面的人更是无语。不过,他们能够向你们担保一件事,即这次旅程是有去无回的。
>> 无论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这个或那个车站都会一闪而过,列车不会在一个地方停得太久。
◆ 克利俄剪影
>> 一个人愈是接近自己的未来,亦即坟墓,他就愈能看清过去。
>> 如果说我们与古代有什么共同之处,那便是虚无之前景。
>> 因为所谓历史就是对缺席的研究,而缺席始终能被觉察到,它比在场还要醒目。
◆ 一件收藏
>> 人们用梦来做梦,用思想来思想。只是当人们必须把梦和思想公开时,语言才会进入视野。
>> 在我们可能拥有的诸多美德中,忍耐在人们的观念里最容易获得奖赏。实际上,忍耐是所有美德都不可或缺的一个组成部分。没有忍耐,美德又算什么呢?不过是好脾气罢了。
>> 生活是无情的,最好的朋友可能会把你拖倒。
◆ 一个不温和的建议
>> 大约一小时前,我此刻站立的舞台和你们的座位都还空空荡荡。一小时之后,这里又将空空荡荡。我猜想,在大多数日子里这地方都是空的,空空荡荡是它的自然状态。如果这地方也具有意识,它一定会因为我们的到来而感觉厌恶。这无疑是对我们存在意义的一个极好勾勒;至少对我们这场聚会的意义而言是这样的。无论是什么让我们齐聚一堂,我们都不占据比例上的优势。我们可以沾沾自喜于我们的人数,可就空间意义而言这却是微不足道的。
我想,人们的任何一次聚会莫不如此。但当事情涉及诗歌时,那就另当别论了。
>> 诗歌读者在社会人口中所占比例一直不大。
>> 无论是古希腊还是古罗马,无论是灿烂的文艺复兴时期还是启蒙时期,均未让我们感觉到诗歌的受众人数众多,更不用说是千军万马了,也不曾让我们感叹其读者范围之广泛。
>> 当识文断字成为少数人的特权时,诗人在哪儿才能为他的诗行找到一只同情的耳朵或一只关注的眼睛呢?权力的位置往往就是文化的位置,况且那里的食物更美味,那里的交际也比包括修道院在内的其他地方更丰富,更温情。
>> 权力的位置和文化的位置分道扬镳,似乎也不会再走到一起。这当然是你们为民主付出的代价,为民有、民治、民享的规则付出的代价,在这个民族中,依然只有百分之一的人阅读诗歌。
>> 不过我相信,一棵树若是在成为一部诗集还是成为一沓备忘录这两种命运之间做选择,它是会选择前者的。
>> 诗人的社会功能就是写作,他进行写作并非是在接受社会的委托,而是出于个人意愿。
>> 他仅对他的语言负有义务,这一义务就是写作好诗。
>> 如今,在任何一种文化中,诗歌都是最高的人类语言形式。若是不阅读或不聆听诗歌,整个社会的语言能力便注定会下降,便会使用政治家、商人和骗子的语言——一句话,也就是社会自身的语言。
>> 诗歌不是一种娱乐方式,就某种意义而言甚至不是一种艺术形式,而是我们的人类物种和遗传学目的,是我们语言和进化的灯塔。
>> 我们在童年时似乎能感觉到这一点,我们那时阅读、背诵诗歌,为的是掌握语言。成年之后,我们却放弃了这种练习,认为我们已经掌握了语言。然而,我们掌握的不过是一种习语,它或许足以用来欺骗敌人,出售产品,与人打赌,获得晋升,却肯定不足以用来治愈痛苦和唤起欢乐。
>> 阅读诗歌至少是一种语言上强烈的潜移默化。它还是一个高效的精神加速方式。
>> 一首好诗能在一个非常小的空间里覆盖一片巨大的精神领地,最终常常能使人获得一种顿悟或启示。
>> 西方方式和东方方式。(当然,这两种方式每个人均可随时采用,但不同的传统对它们仍持有不同程度的偏见。)前者注重理性,注重分析。在社会层面,它伴随着人的自我主张,就整体而言是对笛卡儿的“我思故我在”之命题的图解。后者主要诉诸本能的综合,要求自我否定,是佛陀的最佳化身。
>> 无论你们是否相信,进化的目的就在于美,美比一切东西都更持久,美能派生出真,就因为美是理性和感性之综合。
>> 焚书或是不读书,我并不确知哪种举动更为糟糕,但是我认为,象征性地出版图书介于这两者之间。
>> 令我担忧的是,人类在无法清晰地说出心声、无法表达自我时,掉头诉诸行动。因为,行动的词汇是有限的,就像人的躯体语言十分有限一样,因此,他就注定会采取暴力行为,使用武器而非修饰语来拓展他的词汇。
>> 事实上,在任何一个阶段,在任何一种文学里,都会同时存在好几位同样伟大、同样重要的诗人,他们都能照亮你前行的路。
>> 民主的目的并非民主自身,否则便是多余。民主的目的就是民主之启蒙。没有启蒙意义的民主,至多也只是一片治安状况良好的热带雨林,其中还有一位被指定的伟大诗人扮演人猿泰山。
>> 与社会不同,一位好诗人永远拥有未来,就某种意义而言他的诗作就是一份邀请,邀请我们领取未来的样本。
>> 诗歌肯定无法减少贫困,但它可以驱除愚昧。再者,它还是唯一可以抵御人心之庸俗的保险装置。
>> 如果卖不出去,那就让它们躺在那里好了,落满尘土,腐烂分解。总会有一个孩子,他将在垃圾堆里拣起一本书来。我就曾是这样一个孩子,如果我本人的例子有任何价值的话;也许,你们中的一些人也会这样做。
◆ 致总统书
>> 真正的彬彬有礼,总统先生,或许就是不让人产生错觉。
◆ 悲伤与理智
>> 我们已讲了太多的故事,埋头于故事线索,可能早已忘了这首诗还是一出芭蕾,还是一连串的镜头,还是诗人的一种舞台调度。
>> 你们想见一见弗罗斯特先生吗?那你们只有去阅读他的诗,此外再无他法;
>> 有了他这样的敏感,人们志趣相投或夫妻相敬相爱的希望就变得很渺小了;实际上,他身上很少落有通常象征如此希望的浪漫主义薄尘。
>> 诗人的大脑可以同时扮演侵略的军队和被侵略的领土;归根结底,他也无法在两者中选边站。
>> 我想笑,笑出有生以来最苦的笑。
我真苦!上帝,我真不信我的苦命。
◆ 向马可·奥勒留致敬
>> 古代的一个最确凿无疑的特征就是我们的缺席。历史的残片你见得越多,盯得越久,你就越难进入历史。
>> 政治会更多地成为哲学家的追求,而哲学则较少成为帝王的副业。
>> 他的《沉思录》只是一部既忧伤阴郁又喋喋不休的书。
>> 诞生就是入口,死亡就是出口,生命就是尘埃海洋中的一座小岛。
>> 爱比克泰德有言:“于人而言,一切的恶——包括卑鄙和胆怯的主要源头——其实并非死亡,而是对死亡的恐惧。请君思之。”
>> 勿让未来惊扰你,你终归要抵达未来,若你必将抵达,请保持你现今拥有的理智。
>> 若神祇存在,离群索居则不可怖,神祇不会让你身陷不幸……
>> 人们为了彼此来到此世。要么理解他人,要么忍受他人。
>> 爱那让你返还以对的彼物,返回哲学时不应如同面对严师,而应怡然如有奴仆手持浴绵侍奉,或如受领膏药,或如静享热敷……
◆ 猫的“喵呜”
>> 你刚刚完成的作品越是杰出,你在明天再次完成同样杰作的可能性就越低。换句话说,你的能力便会显得越是可疑。
◆ 求爱于无生命者
>> 因为在那个国家,更不用说在那个圈子,人人都不愿别人好,恶意于是便成为一种保险策略),因为它听上去既发人深省又令人信服。
>> 本该引导诗坛产生巨变的那一代诗人均死于第一次世界大战。
>> 哈代的诗歌作品与其说预示了现代诗歌的发展,不如说超越了这一进程,而且是大幅地超越。
>> 但他自学了希腊语和拉丁语的经典著作,并在闲暇时写作,直到三十四岁时因《远离尘嚣》获得成功,他才放弃之前的职业。
>> 因为一个知道灌木、篱笆和各种植物之名称的人,就其本性而言,几乎不可能是凶悍的,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危险的。
>> 年轻时的托马斯·哈代有在乡村集市上演奏小提琴的习惯,不如说是这位英国谣曲诗人迷恋血腥和惩罚,迷恋死神舞蹈的特定氛围。
>> 是语言在使用人类,而不是相反。
>> 语言自非人类真理和从属性的王国流入人类世界,它归根结底是无生命物质发出的声音,而诗歌只是其不时发出的潺潺水声之记录。
>> 发明蒙太奇手法的是诗歌,而非爱森斯坦。
>> 叔本华会让你们少走很多路,更确切地说,是他关于意志的观念能让你们少走很多路,他在其《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一书中提出了这一概念。
>> 叔本华却由于其“意志”而摆脱了这种指称,他的这一概念指的是现象世界的内在本质,更确切地说是一种无处不在的非理性力量,一股控制这个世界的盲目、贪婪的势力,其操控并无终极目的或设计,亦非某位哲学
>> 家热衷的理性或道德秩序之体现。
>> 当然,归根结底,这一概念也可以被指称为人类的自我投射。但是,它却能比其他观念更好地为自身辩护,而它仰仗的便是其恐怖的、无意义的全知,这种全知渗透进了为存在而进行的一切斗争方式,可它的声音却只能借助诗歌发出(在叔本华看来,诗歌发出的只是它的回声)。
◆ 九十年之后
>> 这首译作之所以如此出色,首先自然是因为里尔克本人。里尔克是一位用词简洁、格律通常也很规范的诗人。
>> 于是最后出现了道路,一条绵延的地平线伸展“在柔软的充满耐心的草地间”(between meadows, soft and full of patience),也就是说,它早已习惯无人踏过,却始终在暗暗地期待有人到来,比如你我。
>> 但是,就像一棵树会在每一个春天抽出新叶,一则神话也能在每一个世纪、每一种文化中找到其代言人。
>> 不过,诗人总是会把自己写就的诗大声地读出来。
◆ 致贺拉斯书
>> 因为当一个人写诗时,他最直接的读者并非他的同辈,更不是其后代,而是其先驱。是那些给了他语言的人,是那些给了他形式的人。
◆ 悼斯蒂芬·斯彭德
>> 二十三年之后,在希斯罗机场与边检官的交谈是简短的:
“商务还是消遣?”
“您认为葬礼属于哪一种?”
他摆摆手让我过关。
>> 至于他们的私生活,我认为,这一点之所以受到广泛关注,恰恰因为他们拥有被人们公认的超高智慧。
>> 总体而言,将一个人断然定义为一种性的生物,这是一种可怕的简化行为。
>> 从理论上讲,诗人享有更多的时间,但考虑到诗歌并不巧妙的赚钱方式,诗人的私生活并不配获得如此之多的关注。
>> 在娘娘腔的时代,比如当今,一个人,尤其是一位作家,大可以表现得残暴、犀利、刻薄。
>> 诗歌朗诵首先就该这样,而不应是一趟自我旅行。
>> 我们开列出一份“本世纪最伟大作家”的名单:普鲁斯特,乔伊斯,卡夫卡,穆济尔,福克纳,贝克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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