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首歌
Home (Phillip Phillips)
I Lived (OneRepublic)
写下这两首歌名的时候,感觉自己已经在美国太久了,头脑越来越简单,四肢越来越发达。这两首歌是多么的商业电台,多么小镇白男风……
十年前刚来美国,感觉自己的时间就像一个没有尽头的sabbatical在暮夏中沿着郊野蜿蜒的路展开。当时还没学车,算是一个巨大的passenger problem。家属开车的时候,电台里常常听到Home,伴着凯亚侯尕河畔的秋色或是密歇根湖畔的沙丘享用,也颇有一番风味。
// Just know you're not alone 'Cause I'm gonna make this place your home//
我们从城里的临时公寓搬到西郊沙走溪边上带院落的房子时,就是这个感觉。
彼时常常去底特律玩,也常去密歇根lower peninsula的湖岸露营。去阿米什人聚居的地区买家具,穿过那条我至今记忆犹新的“十英里路”,一条地图上看来全然笔直,但其实是在田野和花丛中起起伏伏的奇妙小路。
我考出驾照的第二周,我们就载着美丽的拉布拉多小姑娘一起南下,到了Phillip Phillips的老家佐治亚。刚搬来的那个月,下了整整一个月的雨。
//Settle down, it'll all be clear Don't pay no mind to the demons.//
好像自己对“家”的想象就停滞在了俄亥俄,直到初秋的某一天,突然闻到家门口的桂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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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一直不晓得那首歌是谁唱的,直到后来家属问起来,去作了一番考古,才知道是Phillip Phillips,十多年前的美国偶像冠军。清爽的面孔,美妙的南方口音,不幸靠Home这么一首和他气质相符,但违背他创作本意的歌红了。此后再无佳构。
但因此我也知道我所谓的家,是一个延展的、怀旧的意象,正如湖区锈带那绚烂的秋光。恶狼坨铺张凌厉的南方做派和高速发展的经济,似乎并不能取代中西部的家园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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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nd I hope that you don't suffer But take the pain//
刚来恶狼坨不久,靠举铁排遣忧愁。某天健身房的背景音乐里听到这么一句,突然鼻子一酸,想起弃世的老友。放下哑铃,去淋浴间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来美前一年的冬天,我梦见和老友在布鲁塞尔街边的酒馆小酌。我坐在店外,隔着柜台和他闲聊。天气晴朗得不真实,我看到柜台上搁着他的白色苹果手机,就去按屏幕,想看一下“今夕何夕兮”。老友一笑,“你知道,这儿是没有时间可言的”。梦醒后,他家人打电话来,问他下葬的那天我能否到场。我打开行事历,那天正好要飞布鲁塞尔……
后来一年,另一位老友因脑瘤不治去世了,才三十七岁。他的遗孀给我电话时,我们已经一年半没见面了。他们夫妇瞒了所有的朋友,为的是一家三口人一起不受干扰地度过最后的时光。
再后来有一年,一位小友不知道死于疾病还是overdose,三十一岁。每年回国探亲都和他吃一顿饭或者喝一顿酒,直到他逝世前一年。小友是一个天才少年,大学念生物工程,靠追剧学了一口流利的中文,钢琴也弹得很好,尤其擅长Prokofiev的曲目。我倒是最喜欢听他弹BWV 831,弹完了很诡谲地加一句“对了最后这个乐章叫Echo”,搞得好像我从没听过这首曲子一样。
然而很快,我就暗自想,要是能和老友再喝一杯酒,再一起在莫干山间的小屋做一顿烧烤就好了。
甚或再和小友一起听平均律键盘曲集,听他眉飞色舞地讲BWV885里的Invertible Counterpo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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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时读《魏文帝与朝歌令吴质书》里的感怀旧游,以为是没有现代医学护佑的古人才会遭遇的事情。
C G Jung说人的心绪总是和人生所处的阶段相联系的,那么中年人的怀旧也许就是对少年和青年时代的回望……我曾以为只要保持勇猛精进就可以避免这样的衰颓,直到自己青春的一部分就这样无谓地失掉了。
//谓原隰兮无畔,谓川流兮无岸。//
偶尔觉得无处可写,无处可说,倒也并不是一件特别悲哀的事情。至少这世界还留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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