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儒林外史》九十：天子求贤道，真儒辞官爵（上）

《儒林外史》主角基本上都是读书人，所以书中的文戏偏多，但也偶有穿插小部分武戏。如张铁臂以“侠客”的身份，在娄府骗吃骗喝的情节，用一套剑术博得娄氏兄弟的好感，成了娄府的贵宾，其中就有对于舞剑过程的描写。最终用一个猪头伪造的假人头，唬住娄家两位公子，用了得的轻功骗走了五百两银子，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庄绍光上京一路，也是有相当精彩的武戏描写。武戏少见，值得多加注意。

庄绍光一行走了四十里路，到一个叫做辛家驿的地方住下。酒店内，进来两个武员，押解萧昊轩一打听，竟也知道庄绍光名号。庄绍光见他气宇轩昂，不同流俗，竟和他论起官员办事：近来的地方官办事，件件都是虚应故事。身为武官的萧昊轩被他这么一说哪还了得？笑道：“这事先生放心。小弟生平有一薄技：百步之内，用弹子击物，百发百中。响马来时，只消小弟一张弹弓，叫他来得去不得，人人送命，一个不留!”

光说不练也不行，他拿起弹弓在天井展示了一场弹丸打弹丸的技艺：只见他把弹弓举起，向着空阔处先打一丸弹子，抛在空中;续将一丸弹子打去，恰好与那一丸弹子相遇，在半空里打得粉碎。这就很像如今奥运比赛的一项赛事：飞碟射击。不过飞碟射击项目用的是霰弹枪，打的是移动的飞盘，射击范围和目标都比较大，萧昊轩用的是实心的弹丸打高速飞行的实心弹丸，并且是在视野不佳的晚上，其难度可想而知。这项技艺庄绍光看了赞叹不已，店主人看了也吓了一跳。

第二天一早，众人遇见了真正的劫匪。庄绍光坐在车里，半日也说不出话来。萧昊轩扯满弓，想打，没曾想弓弦断了。人急智生，他把自己头发拔下一绺，把弓弦续好手执弹弓，好像暴雨打荷叶的一般，打得那些贼人一个个抱头鼠窜。萧昊轩修复弹弓，所用者为自己的头发，不是剪也不是斩，而是直接手拔，我们除了可以感受到当时情况紧迫之外，更能见萧昊轩之勇，大有当年夏侯敦战马之上吃掉自己眼珠的气魄。

到了京城，庄绍光住在护国寺。作者写道，这时是嘉靖三十五年十月初一日。这是极少出现的有详细记载日期的情况，值得注意。嘉靖三十五年是一个极不安定的年份，海盗和倭寇横行，明兵却大败；政府横征暴敛严重，民不聊生；四月潮州大水，几乎全毁；九月杭州大火，烧毁官民房舍万余间。有更加沉重打击的是发生于三十四年十二月的华县特大地震，造成了超八十三万人死亡，这是目前世界死亡人数最多的地震。发生的这一切，使得已是强弩之末的大明王朝步入衰退。

到初六日五更天，所有官员被安排在午门外候着。不久宰相随着百十道火把的亮光出现，午门打开，各官从掖门进去。过了奉天门，进到奉天殿，里面一片天乐之声。净鞭响了三下，内官一队队捧出金炉，焚了龙涎香，宫女们持了宫扇，簇拥着天子升了宝座，一个个高呼舞蹈。这是一场难得的旷典。尽管在国内大灾大难，边境遭受侵扰的情况面前，皇室依旧气派如故，该有的排场一点没少。群臣聚会，也只图个表象，如同那些务虚名的文人聚会，也只是壮丽在表面。

到了十一日，庄绍光到午门，两太监牵着一匹御用的马，由庄绍光骑着去见皇帝。慢慢地走过了干清门，到了宣政殿的门外，庄征君下了马。庄征君屏息进去，皇帝便服坐在宝座。两人在殿内有简单的对话，在皇帝眼中“海宇升平，边疆无事”，一派祥和，请庄绍光来只是筹划些礼乐教养之事。很明显，嘉靖皇帝陷入了“信息茧房”之中，群臣并没有让他知道真实社会的灾难与不安定，这在信息闭塞的时代是常有之事，毕竟当不好的消息传入皇帝之耳时，也就意味着群臣办事不力，严重的时候连命都得丢。庄绍光正要奏对，却感觉头顶心里一点疼痛，着实难忍，只得请辞，细思后再奏。

回到住处，解开头巾，竟然发现里面有一只蝎子。他焚香盥手，给自己算了一卦，筮得“天山遁”，是隐居遁世之意。蝎子不会平白无故自己爬进头巾里，再加上卦象指引，他顿觉不仅仕途不行，更在国运也不济。庄绍光把“教养”之事，细细做了十策，又写了一道“恳求恩赐还山”的本，从通政司送进宫去。

那么庄绍光献策如何？下篇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