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衰的诗人

早衰的诗人， 你摸摸脑袋，文学头发 就一把把脱落下来。 它们落在疲惫的掌纹里， 那么脆弱，失去水分， 难怪早早地掉落，像 秋叶从树枝上坠下， 但没有人会去欣赏一把衰弱的头发。 曾经它也是那么健康，与 一颗健康的头皮紧密相连。 它敏感到风轻轻吹动，就有 无数语词的发丝扑向这个世界， 它们锋利的光泽令所有人惊讶， 它们因此而喜悦，因此爱护着自身。 早衰的诗人你回忆着那些 文学头发，你鄙视那些 没有重量的东西，你也艳羡着它们。 艳羡着甩头发的诗人们， 对于这一动作他们并无羞耻。 而你总是谨慎地看管它， 仿佛一头需要驯服的小兽。 可是谁会去喜欢一个审慎的诗人呢？ 我们的时代仍旧活在快乐的诗歌中， 活在诗人长发的形象里，立碑的身影中。 早衰的诗人你什么都知道， 你知道早已没有人需要一个诗歌的年代， 连诗人自己也不。你知道曾经有过的 杜鹃啼血的神话，你也知道 在这个时代，你无力， 也无须承担这样的叙事。 你什么都知道，头发就是 因这些多余的思辨而脱落。 你说你再也不会长出 新的头发了，砚台上的 墨线已干涸，我们只能看到 文学它曾有的细痕。可是 早衰诗人，这不是新的文字吗？ 我看到你手中枯死的头发也有 别样的情绪，它的敏感 快要压碎自身。我想， 它不再是你的头发，因而 它才是文学的头发。它已 成熟地出走，它枯萎的身体 贮藏了整个世界的干涸。 早衰的诗人，你应该懂的， 我们不过是千千万万颗头皮中 普普通通的一个，悲欢的尘埃 落到头上，我们就普通地衰老 死去。我们的头发应当领受 这份必然，像文学一样去领受。 因而你并没有忘记歌唱，诗人 如果你没有遇到一个春天，就 去书写枯木的冬天吧。在这个 悲伤的清晨，在衰老的镜子前 在一把头发中 我想你再一次看到文学，以 平视的目光，看到了它新的面貌： 你在这里看到了死去的肌肉与呼吸 也看到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2024.5.22 by 笑对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