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贝尔曼《迷雾》笔记（4）

于贝尔曼，《迷雾》，310。卡拉瓦乔的画里总有一只被野蛮化的手。这是圣徒马他伸向刽子手的刀剑的手，用无力但神秘的手的舞蹈，去阻挡刀剑。发出的暴力与被阻止的暴力之间。从马他的手到希特勒的手到川普的手。

于贝尔曼，《迷雾》，318。卡拉瓦乔画的手：伸出去，伸向不可能，是什么和谁来接住？

巴塔耶：人类的期待和欲望是一只伸向不可能的手：从拉斯科洞穴的壁画到卡拉瓦乔的手到我们正在点手机屏幕的手指。圣徒的手、耶稣的手和刽子手的手，卡拉瓦乔处理了它们。马他被刺，卡拉瓦乔将如何来处理？

他把马他的身体和手处理成了乐器，周围是天使和儿童在弹奏乐器，来与他的身体和手合奏。

欲望：人的手伸向不可能。结果是走向色情，还是神圣？巴塔耶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保持这一伸出。耶稣的身体死在群众的手上，群众的手是伸向了天上。卡拉瓦乔画画：给出手的感情，emotions des mains。卡拉瓦乔在导演手的伸出和被接住之间的一场戏。我们的触向手机屏幕的手指到底是要伸向何方？ 没地方伸了吗？ 伸错了吗？

卡拉瓦乔摆脱了明暗法，从音乐里借力，来画出手的欲望和身体的思想，使手“既无力又神秘”。

希特勒看过卡拉瓦乔，所以用摄影来动用他的卡拉瓦乔之手，来迷惑和独裁德国人民。当圣徒或耶稣的手无力时，卡拉瓦乔要人民的伸向天空的双手来接住。

于贝尔曼，《迷雾》，323。卡拉瓦乔用触摸来压倒看见，来营造空间的情感维度。这是对Michael Fried1967年提出的反剧场性的有力回击。他用反剧场性解释了库尔贝、马奈，但他怎么解释卡拉瓦乔呢？他1980年对卡拉瓦乔的解释仍然是primacy of absorption。

他仍认为卡拉瓦乔是自恋式内敛的开创者，没有看到卡拉瓦乔如此明显的触摸对看的戏剧性、剧场式影响。伸过来的手是人类的欲望！它是位于感性和主体间的，Fried死活仍要用图像学去分析它！Edwin Straus说，感受，首先是自我感动。

画里的伸出来的一只手，必须是欲望的扑向了不可能，怎么可以是内敛的呢，观众必须用自己的手接住它。很好理解的是，卡拉瓦乔和伦勃朗都很喜欢画一只不顾一切伸出来的手，像乞丐那样向观众伸过来的手，也像盲人伸过来的手，形成了一个触空间，后者就是梅洛-庞蒂说的凝视与手之间的空间。

于贝尔曼，《迷雾》，330。马尔蒂内将这一触空间称作：艺术作品帮我们的手伸向一个不可能的空间。也就是，绘画不光应该有剧场性，而且还应该用画中的手把观众带向那一个不可能的触摸空间。伦勃朗的画中伸出的手，比抖音短视频里的手还“抖”得更厉害，哪有内敛。令观众想要用自己的手去接住它。

巴塔耶：手伸向了不可能，tendue vers l'impossible。也就是说，既表达出存在的虚弱，又表达出当务之急中的力量。接触，就是存在。只有永远的未能达到，而不是已经达到。所以是伸出去的手。

于贝尔曼，《迷雾》，339。里尔克：罗丹在手中雕出了他自己的梦想。他的梦爬上了他雕的手上，Son reve montait dans les mains.。这手居然不带臂，裸着，激怒了观众。但独立，有主权性。

里尔克说罗丹的手：如雕出了地狱的五条深沟。罗丹的手会行军，会入睡，会醒来。是犯罪的手，疲倦的手，有时又像得病的野兽，知道没有人肯帮助他了。

于贝尔曼，《迷雾》，341。里尔克《内在的声音》：从来没有过像这只手那样内在的姿势过。他说，这是姿势的诞生，la naissance du geste，如德加画的芭蕾身姿一样，是西方的感动公式的保留剧目。这只手无名但实在。

里尔克：这只手是罗丹对于生命的成千上万的实例的过滤和积淀，是姿势的姿势。

里尔克说，在罗丹的雕塑里，手寻找手，寻找他者的身体，搭在肩上的那只手并不属于肩所属的那个人；手和它所摸的东西形成一个新的东西，一种无名的，不属于任何人的东西。

于贝尔曼，《迷雾》，346。瓦堡在《图谱》5中突出了《拉奥孔》中的这一只伸向不可能的手。这一年，巴塔耶在Documents评论杂志中号召我们把手伸向超现实主义空间，去触摸不可能，toucher l'impossible。《文学之恶》回应萨特：波德莱尔要追求不可能到底。《恶之花》要走向疯狂，是梦想得到不可能。他认为这就是波德莱尔的感动公式。

于贝尔曼，《迷雾》，349。是这么多双手成为星丛，而撑起了艺术史。而图像本身不正是像手那样，无力但神秘地用符号引导我们？从贾克梅蒂到Gonzalez到Bruce Nauman到Yves Rainer到Harun Farocki的《手的印象》，不都是双双伸向不可能的手？艺术史本身不就是一只伸向不可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