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影电台】椰落

椰子为棕榈科椰子属乔木,是一种很重要的油料作物,主要生长于热带地区。我国种植椰子树的历史有2000多年,西汉文学家司马相如在《上林赋》写道:“沙棠栎槠,华枫枰栌,留落胥邪,仁频并闾。”其中胥邪指的就是椰子树。国外比较著名的文字记载当属阿拉伯民间故事集《一千零一夜》中,辛巴达曾经贩卖过椰子。
椰瓢,是一个很久以前的意象。古人取水用瓢,并不局限葫芦,还有生长于南国的椰子。它的出现,已经很久了。北宋时的赵升之,就有《椰子》诗:“落蒂累累入海航,枯皮犹吐绿芽长。金丝发裹乌龙脑,白兔脂凝碧玉浆。未许分瓢饮醽醁,且堪切肉配槟榔。”
海南人总是会在初夏的时候在椰子树身上砍砍砍,砍出一些刀痕,又不影响它生长。年年如此。我问原因,他们如是说:在椰子树上象征性砍几下,来年长的椰子水就会很甜。这似乎是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但来年椰子树上结的椰子水很甜却不假。
椰子水和椰子肉是从椰子树上最直接可获取的食材。椰子个大,像西瓜,但不圆,顶端分出三棱。椰子水好喝,但椰子却不好开。外地人一般都会对椰子束手无策。海南人会拿来一把带钩的砍刀,对着椰衣一刀砍下去,一大块椰棕掉下来。一块块椰衣被砍下,不一会儿,棕色的果壳便露了出来。
剥干净的果壳有三个眼,海南人总能准确地找出那个可以吸出椰子水的眼,刀尖轻轻一挑,椰子肉被捅出一个洞, 就可以看到清甜的椰子水了。心急的喝上一口,燥热的胸膛会被入口那股甘甜的椰子水熨得舒舒坦坦。
喝完椰子水就丢弃椰壳?那就等于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椰汁喝完后,用刀敲开整个果壳,便可以吃到椰子肉 了,嫩的椰子肉一般用勺子轻轻一刮便可以勺出来吃。老的椰子肉也可以直接食用,就是比较硬,老椰肉通常都会伴着浓浓的奶香味。剥离的椰肉除了可以直接食用,还可以切成细条,椰汁做汤,椰肉为料,辅以肉类,熬汤,那简直就是 无以伦比的人间美味!如果我们不去干扰椰子生长的话,椰子中会长出一个大大的白色球状物,对椰子来说,那才是最珍贵的部分。因为只有老到长了芽的椰子才会有,它叫椰子心,是椰子的胚, 椰子心一般有拳头大小,像棉花糖那般松软,味道清甜脆爽,但是想要吃到就要全凭运气了。至于椰子衍生出来的美食,就多了去。椰子水可以用来熬汤,补身养胃,还可做成各种椰子饮料。椰肉就更不用说了,大米与椰肉一起蒸煮而成的椰子饭,清补凉是海南人的夏日的美食小吃,这道小吃必不可少的配料就是椰奶和椰丝;海南人逢年过节都要吃的薏粑、中秋节要吃的椰蓉月饼、茶必点的煎堆等美 食,也都是以椰丝为内馅;还有各种椰子深加工的产品:椰子酥、椰子饼、椰子油、椰子片、椰子冻、椰子粉.....
海南岛的夏天是炎热的,却也不像内地一样闷热。四周环海的自然条件,让盛夏的海南就算三十几度的高温也会有风吹来,送来一丝凉爽。不过也有吹过头的情况,这时候台风就来了。每年夏天都有台风,这是海岛上的人们每年都要经历的大事。作为生活热带的海南岛民,海南人对台风已经司空见惯。
老一辈的海南人是这样计算椰子树的年龄的,椰子树没有年轮,不过椰子树是一个月掉一片,所以数叶疤可以算出椰子树的年龄。
椰树不是树,是大草。几年前我第一次来海南时,一位朋友告诉我。我也一直把椰树当草。相信这里的雨水和阳光,会让一棵草疯长成树一样。
她确实像草,独独一个杆,不分叉。长着草的脸和腰身,一丛一丛,树杆是实的,却没有木质。我仔细看过一根腐朽的椰木桩,锯开的断面纹理清晰,年轮间多余的东西朽去,剩下一圈一圏的树皮。她从里到外都是皮,一层层紧卷起来,没有木心,心也是皮。这个奇怪植物,把自己的皮一层层卷成内心,皮的皱折在里面熨平,纹路理顺。然后,就放心去生去死。死了也闲不住,做梁做柱,结结实实让人用几年、几十年。然后呢,她的心变虚,但还没完,人把树皮剥开,里面是一卷崭新麻布,一层层叠得好好的,剥开一层,下一层更新更细密,剥到最后,剩一溜布丝儿。
一个椰子通常长出一棵椰子树。
它是被子植物,种子外面包裹着果皮。 椰子用来食用的部分——椰肉和椰汁,其实都属于它的种子部分,从通常意义上的理解,就类似桃子桃核里的果仁一般,只是它的形态包含了固体和液体。 换言之,我们实际上吃的是它种子里的胚乳。从这个定义上讲,似乎作为坚果更合理。只是因为椰汁水分含量高,我们按常规对水果果实的理解,约定俗成地把它归类为水果了。
椰子发芽后椰肉里会长出一个洋葱状的小球,叫椰子宝、椰子饼、椰子核。椰子宝是椰子的肉干内核(胚乳)部分,晒干经压榨后可提炼出椰子油,椰子油富含维他命和油脂。
发芽的椰子的椰子汁和普通椰子一样,味道鲜甜,椰肉部分就比较硬,只能煲汤或削片后再使用。椰子宝有浓厚的椰香,口感像吸满椰汁的海绵,有新鲜的味道。也可用水煮,煮过后会变得异常柔软,入口即化,汤汁也充满椰香。
在海边宾馆的椰林里,我看见一棵年老的椰木,歪斜身体,靠在另一棵年轻椰树上,她本会倒下去慢慢朽掉的,却被拦腰扶住,扶她的椰木显然不够强壮,受不住,压歪身体。我不知道她能支撑多久。我坐树下仰脸看。一棵老年椰木,靠在一棵年轻椰木上,年轻的走不开,或许她有腿也不会走开,她强撑着。我不知该咋办,看见一棵椰树的累,也帮不上忙。
椰树跟我见过的所有树都不一样,她活简单了,几片粗糙叶子长在头顶,显眼的几棵果挂在脖颈。像个往天上背水的人。她的水葫芦紧封密闭,高高举起,不让人触及。一年一趟,她把水背往高处。仿佛她的家在天上。又仿佛她将天上的水背回人间,她个子高,弯不了身,得人从她怀里取。我见过爬树收椰子的妇女,瘦丽如椰,几下爬到树梢上,拿弯镰咔嚓一下,椰子落下来。我听见椰子落地的声音,像一个孩子从树上跳下来。
那晚在宾馆睡至半夜,听见窗外腾的一声,接着又是腾腾几声,我知道落椰了。当地人讲,椰子在人入睡的夜里落(通常在后半夜两点到五点之间),在人离开的空林子里落,从不伤人。我起身站在二楼阳台看,外面密密的椰林与阳台齐平,树梢高矮起伏地铺展成一片朦胧山地,仿佛我一迈脚就能走上去。在我小时候的梦中,我夜夜在树梢上行走,从一棵树梢走到另一棵,鸟都睡着了,我不踩落一片叶子便走出很远,低头看树枝下的屋顶和路,看见月光在地上一层层种树,每棵树都有两棵,一棵醒着,一棵睡着。
晚间我从林中走回时,脚下铺满一棵一棵椰树的影子,那时我突然预感到,今夜或许会有梦了,梦里树的影子站起来,大片椰林的影子站起来。踩着树影回家的人,会获得一个在树梢上悠然行走的梦。
回到床上我又听见腾腾的落椰声,连成一片,由近而远,在落椰声的尽头,是海涌。
大清早,我到昨晚听见落椰声的林子捡椰子,一个也没有,椰子都挂树上,一棵未落。
那些椰落的声音呢?若我在这里久住下去,会听到所有椰子落地。或许不会,据说这里生活的许多人,都没看见椰子坠落。也没听见过。可是这个夜晚,椰子在一个外乡人的梦中,无边无际的落了,那些声音传到海里又回来。我在一排椰树影子的末梢站住,在这里能看见宾馆二楼阳台。昨晚会不会有人站在这里看我呢。我突然对着那房间喊了声我的名字。在我多少年后的梦里,我会听见我的喊声,我会回到这片椰林,看见椰树的影子全站起来,落椰的声音站起来,我对着那空房间的唤喊被自己听见。曾经踩着树影走来的一个人,踏着月光里的平展树梢轻轻走远。在那里我会遇见往天上背水的人,或将天上的水背回人间。我跟她们同路。我会帮她背一个。
在我所有的饥渴里,有一场渴留给椰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