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脑朋友让我很烦恼
S小姐是我的朋友,我们认识10年了。她是一个自由散漫的人,没有什么一定要做的事情,但只要她想做,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她。
她在去年某一天说:“我准备去非洲工作了,这个月就走,想到就有点想哭。”
我:“?”
S小姐:“机票已经买好了。”
于是不管我们如何劝说,最终还是送走了她。送别那天,我们几个朋友陪她去机场,因为时间估计错误,差点没赶上飞机。她慌里慌张从厕所跑出来,然后咧着嘴大笑着和我们拍完最后一张合照,又慌里慌张地跑去安检。
一年后的今天,她在国内的10天假期结束,我们再度迎来分别。S小姐在非洲没有被卖,所以这一次我们大家都很轻松。但S小姐却变得很奇怪。奇怪的原因在于,她去非洲之后,出于寂寞的心情,联系了一位她的大学同学。
这位同学现在在高校任教,我们称呼他为H老师。
约7、8年前,S考研的时候注意到了H同学,H同学总独自坐在考研教室里的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皮肤很白,不太与同学接触,但是由于周身散发出一种很靠谱的氛围,经常有同学围着他问问题,他不厌其烦地为每个人解决,那时候不只在准备考研,同时也要准备毕业设计,围着H同学的男生女生总是很多,他不太会拒绝别人,后来连其他小组的同学也慕名来问他问题,俨然成了大家的副导师。S和H分到了一个小组,她明明有更多机会观察H同学,但隔着人群,却好像和他很遥远。
她将对H同学的观察和自己的心情记录在日记本里,丝毫不吝赞美之意,喜爱溢于字句之间,她也会和我分享,在她的描述里,H同学是一位身披温柔圣光的学霸,他的美好多到所有人都能瞬间发现,所以他可能,很难发现S同学。
后来刻苦努力的H同学理所当然顺利上岸,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S考研失败,他们毕业后也如同普通的大学同学,失去联系。
去往非洲后,独自在异国工作的日子比想象中难捱,而积攒了许多压力的S小姐,急切需要一个释放的缺口,她主动加上了H老师的微信,简单打过招呼后就急不可耐地问:“你谈恋爱了吗?”
H老师:“没有。”
S小姐:“那你有谈过吗?”
H老师:“没有。”
于是在繁忙的工作之余,S小姐顺利找到了排解压力的消遣方式——隔着5个小时的时差和H老师聊些有的没的。
也不知道S小姐到底做了什么,隔着辽阔的山河与海洋,远在地球对立面的两人竟产生了一些奇妙的化学反应。不然怎么说科技改变生活呢,无线电波一边传递着S小姐的废话,一边也替她送出了七年前不曾说出口的爱意。
H老师表白的那天,国内正是夜里12点。我们几个朋友正聚在一个酒鬼朋友的家里,放着音乐,开着氛围灯,快乐地小酌。曾经S小姐在的时候,我们也常常聚在一起,我和S小姐很喜欢吃着海白菜和毛豆,嘻嘻哈哈地聊些琐事和八卦,时不时一起唱歌,或是闭目养神,不摄入酒精也自有一些迷离的乐趣,只有面对最好的朋友才能放松至如此。我一边和S小姐在微信上直播我们的快乐夜晚,她也一直询问我应该怎么回复H老师那些看不懂的消息。H老师的信息并不有趣,但是沉浸在与H老师暧昧氛围的S却像做阅读理解上瘾了一样,我也只好被迫成为她的语文老师。
那晚的海白菜很辣,话梅酒很甜,彩色的氛围灯让房间变得很温暖,一起喝酒的朋友站起来给我们表演起了走直线,我们的夸赞又让他得意地表演起了虐腹,另外的朋友趁他不注意找到了他手机里珍藏的一块腹肌自拍并发到了群里,在场的不在场的都沸腾起来,我也忘了许久没有回复S的消息。
等到重新拿起手机,已经满屏都是S小姐的“啊啊啊啊啊”以及“救救我”。
我翻到我们上次聊天截止的地方,有一张她和H老师聊天的截图,最后一条回复来自H老师,“不想讲话了,想/亲亲”,我皱了皱眉,什么嘛,这闷骚的人。
S小姐在下面很着急地问我,“怎么回啊,‘不好吧,你老婆还在家呢’怎么样?”,我寻思S挺会聊天的,这哪需要我教啊。
S小姐等军师回复的时候,H老师按捺不住了,问她还在吗,而我这个军师正在细细欣赏一块腹肌的照片,S小姐也按捺不住了,问我还在吗。
“你怎么关键时刻不在啊,我自己发挥了啊!”收到这条消息后S小姐就没再找我。我正想放下手机照顾一下刚发现自己珍藏的一块腹肌照被大家传阅而躺在沙发上哭泣的朋友,又看到S发来的消息。
“他表白了”,后面跟着一长串的小狗撒花表情,夹杂着充满了感情的“啊啊啊啊啊”。
这下,我这个没有感情的军师也不由得想参与一下了。S小姐发来新的聊天截图。
“不让吗?”
“为什么要让啊?”
“因为我是你的呆瓜。”
“你是谁的?”
“你的。”
“你是我的什么?”
“我是你的,专属呆瓜。”
“听不懂”S小姐好像突然开窍了。
对面可能真的没有听懂,隔了好一会儿,可能在思考人生,可能在思考S小姐到底要什么,最后,对面发来了很土,但很直接的表白。
“我喜欢你。”
然后是S小姐发给我的消息,“我好高兴啊,你看到没有!”,下一句是“好困,我要睡觉了。”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稳定发挥。
那天夜里,他们两人决定要隔着这颗地球谈恋爱,我也隔着屏幕为我的好朋友感到由衷地高兴。
但后来的事情却并没有那么顺利。S小姐之前有一个交往了5年的男朋友,也就是L先生,L先生因为常跟着S小姐和我们玩,大家都很熟,并且L也得到了S小姐所有好朋友的认可。我们曾经认为L先生是这个世界上和S小姐最般配的人,S小姐心肠和口舌都非常直接,但L先生会包容S小姐的一切小毛病,并非是因为他多么宠S小姐或是他肚量多么大,而是因为S小姐那些常人看来是任性、做作的行为,他真的毫不介意。我们时常感叹L先生的为人,也发自内心地希望他们永远在一起,如果不是L先生,可能很难再有一个人,能全盘接收S小姐数不清的小性子。
L先生已经不再守着S小姐,但他们的过往却横亘在H老师心中。起初是心照不宣的不提起,但5年相处,点滴渗入,处处都有痕迹,何况S小姐本人也十分粗心,他们交流中S不经意间释放出另一个人的信号,在敏感的H老师眼里成了刻意。
明明才刚进入热恋期,争吵和冷战就不时发生,这让S小姐很是疲惫,她分享给我的恋爱日常明显减少,对工作的抱怨显著增多,H老师在我眼里的形象也从一个可靠的木头变成了一个喜怒无常的坏蛋。S小姐却不听我的,在我多次指出H老师的行为很不正常之后,她还是维护H老师。
我不得不艰难地接受一个现实,她长出了恋爱脑。
恋爱经验为零的木头男是个“敏感肌”,谈了十几年恋爱但其实只有两个交往对象的搞笑女有着金鱼的记忆,我很难看好他们。所以针对我的朋友S小姐长出的这颗恋爱脑,我很希望能扼杀在摇篮之中,对一个这么多年来都没有长出脑子的人来说,突然长出脑子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事不遂我愿,S小姐和H老师的恋情维持到了S小姐第一次休假回国,回国的前一周,S小姐急匆匆地把她和H老师恋爱的消息通知给了群里的每一个人,准备带H老师见我们这群家长。她悉心规划了回国的日程安排,制作了表格,还发给我让我看看有没有漏项,表上写着她要吃什么,喝什么,和谁见面,回家、体检、拍照,非常紧凑,毕竟回到分别一年的故土,却只有十天,自然要好好规划,但有一列奇怪的内容,标题写着“一起过夜”,基本每个日期后面都跟着“可以”,安排回家的那天则是“不可以”,那个格子还被标红了。
S小姐的脑残行为真令我痛心疾首。
但我又想到,也许这是她炒了一年网架也要在一起的真实原因呢?我好像发现了S小姐的真实意图,于是我久违地表扬了她,并祝她幸福。S小姐对我的反应一头雾水。
S小姐落地时我没有去接她,因为我要上班。但我听说H老师也没有去接她,我对他表示了谴责,他竟然也要上班。所以直到晚饭我才真正见到H老师,我很失望,H老师不是照骗,他和照片里一样普通。S小姐在非洲饱受摧残之后,削瘦了不少,她没有洗头所以带了一个鸭舌帽,挡住了一半的脸,讲话的时候常常只看到她大笑着的嘴巴,我很开心,我们的小太阳去到了另一片土地上,但非洲的阳光没有改变她原本的色彩,她的光芒一如往常。
只是衬托得一旁的H老师更像木头了。
我私下向她对H老师进行了控诉,她表示不解,“人家有自己的安排啊,我自己又不是不行。”我也只好作罢。但没想到,H老师竟然当晚还要回学校工作。
S小姐提前许久就在看酒店,买磨砂膏,睡衣,准备香水、口喷,她想给多年不见的H老师留下好的印象,她的期待和思念肯定不止是在这些物品和没有标红的表格里,她一定也对H老师倾述过很多次。我想这下S小姐肯定也该生气了,我甚至都不想转过去看她的脸色,我并不愿瞧见她尴尬和自我怀疑的模样。
“没关系,明天见。”她笑着对H老师这样说,也没有多做停留,就和我一起离开了。初夏夜里的八点,天色几乎暗了,但不至于入夜般阴沉,细细的小雨飘在我们的头上和脸上,有些微的冷,我挽住S小姐的手臂,继续对H老师的控诉,说来说去,我无法理解异国重逢的恋人之间,竟有人可以这样淡定。
“我刚刚在机场,他给我发消息说过了,今晚不能陪我。”S小姐开口了,“其实我也挺失望的,我选了那么贵的酒店。”我冲她翻了个白眼,这不是重点。
“我真的很喜欢他。”她突然认真起来,“你不知道,我们第一次开视频的时候,他一脸害羞,但又坚持对着我笑,我真的很心动。”S小姐突然也对着我笑起来,我感到很肉麻,但是她完全不理我,继续说,“上大学的时候,他就是一个特别好的人,他对每个人都很好,我都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我,所以我和他在一起后,我特别开心,也觉得很幸运,你说这些年他为什么不谈恋爱,为什么会喜欢我?”
“还能为什么,读研很辛苦的,大学没有谈恋爱,研究生阶段还想谈啊!”我没好气的回答她,S小姐的表情告诉我她觉得我的分析很有道理,“而且他长得也不好看。”我补充了一句。
S小姐遂对我怒目而视,我不甘示弱,用力回瞪,坚持了一会儿,S小姐没憋住笑了,我也笑起来。我们不再谈这个话题,各自回到家。
第二天,S小姐来电,说要到我工作的地方附近,和我一起吃晚饭,并提到是两个人来。
我定好餐独自坐在桌旁,菜已经上齐了好一会儿,面前的汤锅没有开火,闷闷的。S小姐经常迟到,没想H老师竟然也有这个坏毛病。我拿着手机百无聊赖,心里的不爽越更增加。我一边压抑自己的怒火,一边给S小姐打电话,他俩却突然推开一旁的小门进来了,他俩并不是从一个地方出发,现在却一起到了。
随便寒暄了几句,锅里的汤开始冒泡,香气铺面而来。木了好久的H老师此时仿佛突然联网上工的机器人,他开始热情地往锅里下肉,薄薄的牛肉片滚水过后变成淡淡的皮粉色,微微卷曲,筋膜和纹路清晰可见,看起来很有食欲,我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H老师拿起大漏勺把肉片盛出来,放到我和S小姐面前。厚点的牛排,他也捞出来,切成小块再放进S小姐碗中。S小姐吃肉、吃菜、吃饭要三种不同的蘸料,H老师起身去了小料桌四次,前三次是去拿蘸料,最后一次是因为S小姐吃着吃着突然放下筷子,他又去端了两碗果切,放到我和S小姐面前。
做完这些,他又开口和我搭话。“我有个朋友也是你们XX公司的,他也说加班很多。”“是吧,不过我是XXX公司的,XX公司和我们是一个系统,经常有人搞错。”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问我是不是想转行,并说如果他们学校招人会帮我留意。我之前的确跟S小姐提过想进高校的事情,没想到H老师也知道。提及工作,我和S小姐立马开始狂热吐槽,H老师很热爱工作,不怎么加入我们的话题,主打一个服务生模式,偶尔玩笑开到他身上,他一律坦然接受。
我挺意外,才过一晚,这还是昨天晚上在饭桌上高冷的木头人H老师吗?我突然想逗一下他俩,就在聊天的空隙夹了一个虾到S小姐碗里,过了一会儿,我故作惊讶地冲着H老师问:“哎呀,S这个虾,怎么一直放着不吃啊?”
H老师听见,眼神呆滞了一秒,看起来很不聪明,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笑着赔罪,“是我的错。”夹起S小姐碗里的虾开始剥。S小姐明白我的用意,咯咯咯地笑起来,嘴巴弯成了括号,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看起来像是刚喊完茄子,她的眼睛跟着H老师的手,眼皮垂下盖住了一半的瞳孔,眼底的情绪却很直白,我想起我喂冻干小鱼时,小猫的眼神也是这样的。
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我对H老师也稍有改观,直到今天前,我都没有再找到需要控诉他的地方。
今天S小姐10天假期结束,是离别的日子。既定计划是朋友们一起吃晚饭,然后一起送她到机场,起飞时间是凌晨1点20,机场离S小姐住的地方有些远,倒推来算,我们6点就得开始吃饭,偏又是工作日,为了准时到达,我们几乎都选择了请假或早退。
大家陆陆续续地到达,陆陆续续都发现S小姐有一点奇怪,并且陆陆续续、不约而同地问了同一个问题。
“H老师怎么不在?”
S小姐要离开的这天晚上,H老师没有来和我们一起吃饭。S小姐一遍一遍地解释说他有点事来不了,并且强调我们一起吃饭很开心,H老师不在也没有关系的。但显然没有人能够接受这个说辞。
前面积累的好感荡然无存,我想不管H老师再做什么,也无法挽回在S小姐朋友们眼里的形象了。
我到得稍微早些,在饭店门口正好遇见S小姐打电话,我准备上前叫她时,听见她有些沮丧的声音。“你应该早点过来陪陪我。”她说话时显然有些中气不足,语气平淡中,混着一些撒娇耍赖的感觉。
这通电话并没有打动H老师,他始终没有出现。
夜里11点,国际航班的大厅尤其宽阔,明亮的灯光让人无法察觉夜深,和去年送别一样的是,我们每一个朋友都还在,而今年我们时间充足,S小姐不必跑着去赶飞机,我们还带了拍立得和相机,可以留下许多回忆的定格。但她看起来,却没有因为充足的乘机准备时间而悠闲,也不太有拍照的兴致,频频低头看手机,表情严肃,抬起头时,又咧着嘴露出8颗牙齿大笑,如此反复,看起来很精分。我们都知道原因,都隐忍不发,我们都希望,这个离别的日子,不会被一个不在场的人给破坏。
两位男生朋友推着行李在托运中的长队中缓慢前行,我们女生队便在一个角落拍照,时间越来越晚,S小姐也逐渐恢复活力,位置变来变去,最后固定在左边,因为她右边的脸比较好看。她也不再频频看手机,8颗牙齿一直暴露在外,嘴巴简直要变成O型,我们也受到感染,每个人的嘴都越咧越开。
拍立得的相纸快用完了,我们讨论着要把两位男生叫回来,再找一个看起来比较会拍照的路人帮忙拍一张集体大合照,S小姐说,“等一下吧。”
“等什么?”我们集体懵圈。
“就是,等一下啊。”她看向电梯的方向,我们也跟着侧目,一个普普通通的路人正两手提着本地特产走过来,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拍照的样子,但S小姐本人是业余摄影师,或许她的眼光比较独到。等到路人再走近一些,另一位朋友眼睛刷地放大,我也虚了下眼睛确认我没有看错,我又看了一眼在旁边笑得灿烂的S小姐,好吧,这个路人是H老师无疑。
H老师走过来,看到我们的时候又是一副木头样子。由于晚饭时间的缺席,我们对他都没抱有好脸色,他很淡定,看不出情绪,也没有说自己为什么来迟,只有S小姐看起来是真的开心。我又在S小姐耳边悄悄展开控诉,“H老师来得这样晚,还板个脸,谁欠他钱了?”S小姐也在我耳边回应,“可是这么晚,他还是来了。”我不依不挠:“那谁欠他钱了?”S小姐好心回答:“他长这样。”
午夜时分,S小姐的送行大队所有人终于到齐,我们重新抓了一位路人帮我们拍照,临别之际,大家今日的情绪终于达到统一,路人摄影师也表现优秀,最后一张相纸里,每个人的脸都在,眼睛都睁开,嘴巴也都有着上扬的弧度。
最后和S小姐相处的时间,我们留给了姗姗来迟的H老师,走之前,S小姐笑着拥抱了我们每一个人。
在等电梯的时候,我看向排着队的两人,他们并排站着,虽然看不清脸,但能感受到S小姐的欢欣雀跃。我仍然不喜欢H老师,但却稍微理解了一些S小姐对他的包容,他能如此牵动着S小姐的心,其中缘故大概旁观者的确无法领会。或许是七年前的H同学的光芒太耀眼,或许是如今的H老师藏在人群中,只为她一人出现。
凌晨1点20起飞,先飞多哈,再转机到内罗毕,超过24小时的行程,S小姐要再度离开祖国,离开家人、朋友、恋人,去独自追寻自己想要的。我知道,她一直清醒地知道什么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那么,我只要送上祝福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