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后的妈妈当了保洁

刚刚和妈妈通完电话。她告诉我，她找了一份保洁的工作，今天是上班第一天。

其实这则电话延迟了将近一个小时。她第一次给我打的时候，我看到了，但我由于正在为了整理思绪而做着家务，所以我没有接。等我把家里收拾得差不多了，在下楼倒垃圾前，我坐在沙发上给她拨了回去。

她先问了我刚刚在干什么，我跟她说我在做家务，没听到手机的声音。说完，我想到了最近自己工作上有一项大任务完成了，我又开心了些，和她分享这个喜讯。她恭喜我一件大任务完成了，随后不经意说起自己今天也上班了。我很快就捕捉到了这一点，又详细地问她情况。前几天婶婶帮她留意了一些招聘保洁员的消息，她去考察了一下，就入职了现在这家单位，工作时间是早上七点到晚上五点，中午午休两小时。而今天就是她上班的第一天。

老实说，这个消息实属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

因为临近退休的时候，妈妈就在饭桌上略带伤感地宣布了原单位不会返聘她们这批退休人员的消息。她说自己不能闲着，可以找份保洁的工作干干。我当时听了有点不可思议，妈妈居然要当保洁？在我印象中，保洁阿姨是上了年纪的人，我觉得自己的妈妈还没那么老。还有一点不可思议的是，妈妈为什么不能休息一段时间呢？当然，我发出这个疑问，实属不该。能有什么原因呢？还不是她的退休工资不够生活！虽然当时有诸多疑问，但我已经对妈妈会在退休后找一份工作这个事实有了预期。

意料之外的是，她竟如此迅速地拥有了新身份。我还在慢悠悠想着，等我最近的工作忙完，可以抽一天时间，陪她去她之前想让我陪她去的地方，还可以在周末一起吃饭的时候，聊一聊她的打算。我脑袋里也时不时盘旋了个念头——也许可以每月补贴她一点生活费，她就不用这么着急工作了。但就在我慢悠悠考虑的时候，她竟然就在退休的第三天，成为了一位保洁员！没有一点犹豫。我的内心还是受到了老母亲给我的一点点震撼的。

我很奇怪，为什么妈妈能这么快地接受新身份，而我却一时不能接受。在我的印象里，我的妈妈喜欢出去挣钱，不喜欢歇在家里。那一份常常一周无休的工作，她能坚持二十多年，直至退休。我总觉得妈妈不是没有多少文化的人，但她确实只有小学毕业文凭，踏足社会后也没有读书看报的习惯。我总觉得妈妈不是别人眼里卖苦力的人，但她确实大半辈子都是流水线上的女工，纯靠力气吃饭。我总觉得妈妈不喜欢做家务，但收拾家里的那些活她也没少干。我总觉得妈妈没有那么老，但她确实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了。我想，辛苦了一辈子的妈妈退休后可以享受生活了，但她却找了一份包含各种清洁琐事的活儿。

我问电话那头的妈妈，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她说还行，就是第一天还有些不适应。她说得很简单，很概括。但我有点想哭。她身边的同事不再是那些二十多年的老面孔，她工作的内容也不再是那些熟悉不过的操作。活到退休的年纪，她竟然需要从头学起。甚至，她会不会遭到一些冷落呢！我又闪过了那 个念头——也许可以每月补贴她一点生活费，她就不用这么着急去做保洁工作了。

电话那头，妈妈和一旁的爸爸没有像我这样伤感。他们总是比我积极乐观一点。他们有点迫不及待地告诉我，妈妈新单位有免费的午餐，还有免费的牛奶。这对他们来说，可是了不起的福利。妈妈说，退休第一天在家，吃饭也不香，睡也睡不好。但今天她在新单位吃饭很香，刷刷就吃完饭了。她后面还要带个枕头过去，这样午休就可以睡一睡了，今天第一天没有准备。

电话打完，我在沙发上缓了一会儿。为什么要缓一会儿，我也不清楚。我环顾明亮的新家，看到猫咪正安静地趴在窝里望着我，我脑袋里闪过好多念头。这个房子是我和另一半为组建小家庭买的，爸妈在经济上支持了不少，而我们也背负了不低的贷款。我也许每个月能给我妈一些生活费，但暂时给不了太多。而我妈会不会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我们正打算明年去欧洲旅行结婚，这个计划是不是要继续呢。前几天几个老教师在办公室里讨论退休工资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每个月只拿两千不够花怎么办！”

发了一会儿呆后，我甚至去豆瓣上搜索：我的妈妈退休后当保洁。我想知道有没有和我相同经历的女儿，她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和我一样的感觉。没有搜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发现了一本书——《我的母亲做保洁》，我肯定要买回来看一看，了解一下这个我之前不了解的工作。

以我狭窄的生活经验去看，保洁的工作又脏又辛苦，我不希望妈妈去吃这个辛苦，但我又没有相应的经济实力。另一方面，我也知道，刚刚退休的妈妈根本闲不住，她很希望依然有份工作，可以养活自己，养活她的车。于她而言，工作就是生活，好好生活就是好好工作。

作为女儿，当然祝贺妈妈开启人生新篇章。但我又不免有些苦恼，我怎么能对工作如此懈怠呢！应该想办法好好挣钱才是！

（写于2024年5月30日，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