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饼老樊
海南,大海之南,一个遥远的概念,到了那里,就到了天涯海角。民间还有一个传说,官运亨通,财源广进的人家很少会去那里,因为到了那里,富贵就走到了尽头。
老樊,是我的一个在鸟巢周围摊煎饼打游击的同乡。举办奥运会的那几年,老樊一家几乎包揽了鸟巢的煎饼生意。老婆和女儿在摊位上忙活,老樊和女婿在家里打面浆往鸟巢送。每天起早贪黑,但干劲十足,流一天汗,就进一斗金。一家人活得像一座磨坊,靠不上水力风力,全是人力在推拉。
老樊老婆是个热情的女人,整天都是一身长袖白上衣,棕黄色的涤纶裤子,加上一顶鲜艳的白色粉边帽子。早上出摊前,她会在小区门口卖一回煎饼,那些行色匆匆的年轻人都会在她的摊位前停留,花上五元钱买个极简煎饼。她乐呵呵招待着,不会因为一单生意赚钱少而不耐烦。生意不好的时候也会招呼我们这些小孩子到她的摊位前,给我们做煎饼吃。母亲每次都会专门下楼给她送煎饼钱,她都象征性的收一点成本费。
八月的北京像一个大蒸笼,老樊一家从清晨忙到深夜回来,他们也会在人前抱怨,活得像一条牲口。第二天太阳还没升起,他们又开始了忙碌。家中的收入增加了,他们没有用来改善生活。老樊掌管着家中的财政大权,自然也为全家人想着找一条轻松的活路。
在亲友的介绍下,老樊找到了一条不切实际的财富之路:买彩票。不知道从哪吹来了海南的彩票中奖率高的话风。老樊没打一声招呼,带着全家人的积蓄开始了闯海南,颇有一股混不出名誓不还的意气。
之后几年,再也没有听到老樊的消息。
随着“驱逐低端人口”口号的推进,城市执法力度愈发严格。鸟巢边的小摊位因为各种不达标,不合规被清退。红火的煎饼生意也熄了火。老樊媳妇的煎饼生意挪到了地铁口、公交站台,日日颠簸,还要防着城管。
冬天的北京,天气很冷,空气中还裹着一股鞭炮之后,新年未尽的余味。老樊带着破碎的发财梦回来了。清晨的宁静,因为夫妻间的争吵被打破,锅碗瓢盆扔在地板上的声音,女人的哭声在冬天里传得格外远。邻居们渐渐聚拢在老樊家门前,说和劝导。老婆的心中意难平,这么多年一声不响,带着一身债务回来。她一边哭着,一边嚷着要离婚。一个坚强的女人的生活意志,被放在了崩溃的边缘。老樊坐在床头,一声不响。
……
日子接着过下去,这个家少了往日的劲头和生气。
那时候起我就更加相信天涯海角是个是非地,除了吞钱,还带走人的年岁和生活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