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少不愁没有颜色，我把树叶都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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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在成都，见到了年少时期的偶像罗大佑。

罗大佑是我大学五年间最常听的音乐人，其次是林生祥，他们一前一后，接力把岛屿上的音乐发扬光大。

有理由相信这场春龙交响夜音乐会经过了罗大佑精心的编排，他从自己浩瀚的曲库中，选择了这些歌曲呈现给观众。

罗大佑生于1954年7月20日，再过一个月迈入古稀。我想说的是，岁月不饶人。头发花白、声音嘶哑，年轻时被人诟病的嗓音，如今被时间继续重创。可这场交响乐会扬长避短，各种乐器的交织把曲的部分发挥到了极致，或许这时候人们会意识到，除了脍炙人口的歌词，罗大佑还是那个时代第一流的作曲家。年迈的音乐人向世人宣告：身体虽不敌时间，但音乐终将不朽。

音乐从始至终都很精彩，但观众举起手机的频率落差太大。我猜测是因为部分的选曲太过“小众”，潜藏在《之乎者也》专辑里的《牧童》，无人问津的闽南语专辑《原乡》，与《棋王》电影绝配的《爱人同志》，还有意蕴悠长的民歌《望春风》《绿岛小夜曲》《船歌》（罗大佑创作的民歌类型），以至于梅艳芳曾经演唱的《似是故人来》，都不是在场的那些年纪稍长的听众所频繁接触到的。这其实是一种遗憾，一种错过罗大佑音乐世界丰富的遗憾。

但罗大佑毕竟是罗大佑，他知道大部分人想听到他唱什么，《东方之珠》《你的样子》《追梦人》《滚滚红尘》短暂安慰听众的耳朵后，他又拉起全场人一起合唱《童年》《野百合也有春天》《恋曲1980》，气氛热烈到了极点，人们欢呼、尖叫，不知道从1982年出道以来，罗大佑的音乐究竟安慰了几个世代的人们。

而后他又回到了“小众”，用《歌》与《西风的话》混编成的一首曲子作为结尾。《歌》创作于1974年，以徐志摩的诗为词，是罗大佑人生中的第一首歌。《西风的话》由民国时期著名的音乐家黄自先生谱曲，是一首给孩子们的歌。

整整50年后，罗大佑成为了一个老人，他追溯到那些把他视为孩子的前辈，接续着他们创造的音乐世界，并把这些带给他眼中的孩子们。

或许在开始创作时，罗大佑已经借徐志摩的口，为未来的自己写下了挽歌，他告诉人们：“当我死去的时候亲爱的，你别为我唱悲伤的歌。”“假如你愿意请记着我，要是你甘心忘了我。”但他好像又想说：“忘记我可以，但请不要忘记他们。”事实上，谁都不可能被忘掉。

2000年是一个龙年，我这一代人中有许多都是在那一年出生。这一年，罗大佑第一次来大陆开演唱会，亲历者高晓松说整场演唱会只有两件事：全场跟唱和抱头痛哭。罗大佑“打开了我们的心灵，打开了我们的眼睛，打开了整个少年的胸怀。”在无数次听罗大佑的音乐时，我也曾无数次想象过类似的场景。那时候疫情遥遥无期，大学显得漫长，循环播放的《亚细亚的孤儿》安慰了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候。

两度循环后又是一个龙年，在这场名为春龙的音乐会上，我似乎窥见了罗大佑的良苦用心，他所有想说的，都在那首《西风的话》里：

“去年我回来，你们刚穿新棉袍。今年我来看你们，你们变胖又变高。你们可曾记得，池里荷花变莲蓬。花少不愁没有颜色，我把树叶都染红。”

命运的法则高高在上，生活的道路举步维艰。罗大佑五十年来翻山越岭般地创作，是否用丰富的答案让这片音乐森林变得更加多彩？你所经历的喜悦、悲伤、离散、生死、家国、个人，是否都因为他的音乐而染上了独特的色彩。罗大佑不会陪伴我们渡过自己的一生，可音乐会，他的音乐会。

我看到一个老人，慎终追远，将那些经过岁月沉淀的东西，交到我们手中。就像离家远行时，年迈的父母悉心整理你的行囊，虽然往后的路要自己走，行囊中的东西足以助你少些颠簸。无怪乎安可曲《爱的箴言》中如此唱到：“我将你的背影留给我自己，却将自己给了你。”

大学行将结束之际，在成都听到了罗大佑的歌声，是我从来没有预料到的事情。没有想象中的痛哭流涕，我感到很平静，非常平静，就像是有一股强大的引力，让我安坐于此，与年少时的偶像同频共振。我想起马世芳在为罗大佑颁金曲奖特别贡献奖时说过的几句话：“谢谢你，因为你的歌，让我们成了更成熟也更有胆量的大人。”

离开时，朋友说可以去停车场出口等他出来，于是我们就在路边等到那辆窗户紧闭的车，罗大佑就在里面。我说，要不唱首歌送别他？和路人一起唱了几句《亚细亚的孤儿》，有人说很悲壮。罗大佑摇下车窗向我们招了招手，后来我对朋友说，我的少年时代在今天圆满地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