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到一架飞机
每一天,只要我坐在我卧室的书桌前,透过装着纱窗的窗户,再穿过铁架栏,抬头就能看到一架飞机,飞过。
不过,准确的说,在我发现我能看见飞机之前,我是先听到飞机的轰鸣声的,那轰鸣声仿佛就在我的头顶盘旋,可每当我抬头时,飞机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是几次,我才知道,但我听到飞机的声音时,飞机已经飞过了我的视野,当我抬头看到一架飞机时,声音远远没到达我的耳边。
就好像,当你正失去的时候,你是意识不到你在失去的,而当真正的失去时,你才能听到失去在深渊里的回响。
我对飞机,似乎有一种迷离的情结。
到现在,我三十岁的人了,坐过三十四次飞机,飞过63074公里,可每当飞机在我眼前飞过,我都会像巴浦洛夫的狗,掏出手机,拍下一张。
我对飞机的执迷是在什么时候建立起来的呢?
直到去年,我才有了答案。
去年,我刚拍完戏,回去深圳的家休息两个星期后,要回去北京了,我定的是下午的飞机,一向都要睡午觉的老爸坚持要送我。
他扶着行李箱,我背着双肩包,从晒布站出发,在福田转11号线,地铁经过碧海湾站,外面是一片高架桥和海,开往下一站机场还要一会,总嚷着“只有人等飞机,没有飞机等人”的老爸,摘下听郑源歌曲的耳机,也跟着站到了地铁窗户前,开始独自嚷嚷起来:
“以前,这里不是一片海,是一片田,宝安机场也不叫宝安机场,叫做黄田机场,在村里,以前,我们在沙井开店的时候,你和你妹总是要看天上的飞机,有一天下午,我就开着摩托车载着你和你妹去机场,隔着铁丝网,看飞机起飞。你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了。真的吗?”
“真的,你妹特别怕,说飞机特别大,都躲在我后面哭了。”
是吗,我真的不记得了。但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特别有画面感。
90年代末,我那个还是爆炸头的老爸,靠在装着音响的伯爵太子红色摩托车上,点燃一根骄傲的香烟,夕阳西下,锅盖头的我和背带裤的我妹,两个人趴在铁丝网,看着轮胎转动,喷气弥漫,一架飞机在头顶升起,与落日平行,划破天空……
地铁到站了,可那画面还停在我脑中,我爸把行李拎出闸机外,就说不送你上去了。
我以为他怕伤感,下一句他就说,我去你宝安的李叔家坐坐,嘻嘻,别跟你妈说哈。
好吧,兴许就是在那时候,我就种下了爱看飞机的习惯。
小时候,总觉得飞机好大,坐飞机的人好厉害。现在,飞机坐多了,再不会在乎飞机的大小,只会在乎经济舱座位间距的大小,坐飞机的当然有厉害的人,但大部分都是在外打工的异乡人。
现在,我看天上的飞机,它承载给我的情绪,已不是小时候的惊奇、兴奋与期待,而是长大后的渺小、失去与放空。
有时候,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很想要飞出去,飞去哪里都可以,然后,bingo,这个想法就被实现了,连续出差飞好几次之后,就想着我就呆在这里了,我哪都不想飞了。
生活永远都在周而复始,循环往复,逃过的事终要面对,犯过的错仍需承担,就像飞机会起飞,就会降落,不管以何种方式。
此刻,坐在桌子上的我,浑然不知,但我相信,在未来的某一刻,一定一定,有着一架飞机在等着我,载我去未知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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