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海的路

去往爸爸养老院的必经之路，是一条下坡路。每次转过一个弯，走上这条路，一抬头，便像是一口清凉，看见海的那一刻。

路尽头是海，海上跳跃着阳光，那一片大水一直伸到天边，被天所止，尽于天际线。

我见过一些油画，画海的油画，画家使用白色绿色蓝色，还有赭石色橙黄与鲜红，灰色紫色孔雀蓝，还有黑色——他们用太多颜色，来描画这片波浪，描画它飞跃溅起，描画它阴天雨天，描画它光影明灭。其实，都是海，都是自由呼吸的海浪与自由跃动的水光。它随意生成，随意毁坏，随意反射，也随意湮灭，映在下坡走着的人的眼里，只是“啊，这一片海！”的感叹，无言以对。

常常辞穷，面对这片海，水上粼粼的光。觉得与脚下的陆地相比，那是灵动，这是滞拙。那是出路，这是终点。那是希望，这是平淡。那是动，是光，是不安分的所在。是音乐随时发生的地方，风与浪与光的交响。看到这片海，心里起了波动，耳中起了轰鸣，眼里泛起亮光，整个人被生机充满，惊奇新世界。

我常常直对着海走去，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脚触碰到海水，像从梦里醒来。我走了这么久，海天相接的地方也未分开分毫。天扣住海，接住了那片汤汤大水。如此。它就不会灌进那个世界了吧？

每天都见到的海，每天都让我惊叹。有一只手给所有的波浪绘上阳光，然后摇摆着它吧？那片蓝莹莹的深水泛着金子的光，一个金勺子连着一个金勺子吧？古画中用细细的曲线来表示水波，真是寒酸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