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想--儒学的声闻乘与缘觉乘

周公恐惧流言日 周公应当是一个entj,“一年救乱,二年克殷,三年践奄”,以这样一步一脚印的果,似乎也能察觉到周公严格执行计划这一性格特点的因。一饭三吐脯,一沐三握发,颇得民心的周公越发坐实了entj的个性,“王莽谦恭未篡时”,于是在怀有恶意和猜疑的政治社会中,也如其他经典entj一样有成为隐藏大反派的流言,留下“真伪”留给后人辩说。 但是我们在文章的开头提到周公,是因为我们将他视作孔门或者说儒学精神实质的直接源流,“作礼乐”。当然可以追溯到更早的尧、舜、文王等等,只是中间似乎宜以周公与孔子作为分界。 当然孔子与先圣的分别不应当在于事功的大小,当然我们似乎可以认为尧舜禹文王无需像后世的儒者一样“得君行道”,因为本身他们就是“大人”,行大人之道或者更激进地说“天子之道”。 最大的差别可能是孔子特地作为垂范的“述而不作”,当然之后春秋的“知我罪我”可能就是垂暮之年“随心所欲”后的慨叹。这并非是最终要改变“述而不作”的积极作为,反倒是坚持“述而不作”态度的旁证。 儒门阿含经 “述而不作”,在我看来是有其特殊目的的,关键就在于,“不疑法”。将“作”的权力严格地收敛在先世的圣人。由孔子本人做出的示范,将会极大地限制后世之人对经典的更易,不让人随性的妆点尧舜禹这样光耀千古的范例,更抛开语言文字的迷障,直指儒学推崇的精神内核,这是否处于对语言边界的认识我尚未知。当然,孔子依旧是完全低估了后人“六经注我”的决心,以及历朝历代对于“服色”“庙堂”“郊祀”““礼乐”“经典”所代表话语权的争夺。 而无独有偶的是,释迦也运用着相似的传法方式。驻世之时,公开讲法,随缘点化,同样不立文字。直到初次集结由阿难记颂,诸弟子整理,才形成了第一批经文典籍。而后,基于这批声闻佛法的弟子,传承下四谛。而依照经典学习实践的弟子,经由藏通别圆而得智慧。 其中四谛中的道谛颇为关键,是解脱于苦与集,灭烦恼的方法,以戒定慧三者为一体。这与大学中的三纲八目有所呼应。 三纲者,“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八目者,“诚意,正心,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值得奇怪的是,现在人多知道自内向外的修齐治平,却截断了诚正与格致。 如果要有所对应的话,“戒”与格致相对应,贯穿修养工夫的始终,而诚意正心与修齐治平正是“定”与“慧”,不过此处割裂的来看也属方便法,不应忘却其一体性。而且,佛法也并非一人法的自觉,其中觉有情,觉他,觉行圆满正是外推的实践。 声闻四圣谛修行即为声闻乘,那么践行大学之道的儒者应当是儒学的声闻乘,践行“祖述尧舜,宪章文武”的儒者应当是儒学的声闻乘。在这样的共愿外,正如不同菩萨各有别愿,那么后世儒者,亦有别愿,如张载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就是对道路的拓宽与延伸。 儒释乃至古希腊声闻弟子的集结 此处再次赞叹轴心时代文明的同气连枝。孔子其弟子记述论语,以德行、政事、言语、文学做分类,圣人境界在其中彰显,后世如《世说新语》亦从此顺序。古希腊,亦重德行,首推伦理学(ethnics),进而重视政治,讲求民主(democracy and populus),进而就是修辞学(rehtoric),纵横术也。佛陀弟子概莫能外,弟子摩诃迦叶,苦行第一,以守律贯穿各宗派的修行,进而才是阿难,多闻第一,在集会上记述说法经文,而后才进智慧神通。 礼乐的因缘 在佛教中感悟十二因缘而得修行的,称为缘觉乘。由无明到爱取,由生到老死,观诸行无常,诸法无我,至涅槃寂静。感悟三法印与佛言说与否无关,以此修行亦能建功。 而在儒学一门中,道者,何为?我不敢下断言,但是宜乎以“礼”“乐”为核心。礼者,肃敬,定秩序;乐者,和乐,求贯通。儒学以一种动态的平衡作为修养工夫的参照,在日常处体认天道。日常二字绝不轻易,日者,君子日日新,又日新,然新亦有常。儒者一派的规矩方圆,绝非是一成不变,相反有着极大的弹性或者说包容性,黄老有之,魏晋来佛学北传,宋明理学昌盛,近代经史考证,西学东渐,都丰富却不会更易儒学的内涵。 礼乐在实践中是一体的,比如科举,既规定了取士的范式,也缩短寒门与朱门的差距,实现阶级间的贯通。这边现代的规训话语要更丰富。 其实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不自觉或自觉地被规训这一套话语体系吸引过。幼年时,在服从规训成为乖孩子的过程中得到奖励。青春期的时候,直觉地对现有的规则进行反叛,却不知情从何而起。成年以后,意识到大多数人已经接受着规则的保护,开始和规训进行主动的交互,这其中也包含着改变。直到我们选择“内化”“外化”,或者如“从心所欲不逾矩”一般的说法,应物而不受其累。 规训的别样认识 此处稍稍岔开话题,作一闲笔。我们是不是能将非主流的或者是边缘人视作一种疾病。 这并非是污名化少数群体,又或者我还是直认对于整个社会而言,确实存在着贬损的情绪。但无论如何不能否认的是,生之徒,生也柔弱,死也坚强。活人没有不生病的。 但是疾病是会逐渐被身体免疫系统调节、抑制最终接纳的。当然,前提是疾病不会使得宿主迅速地死亡。同样的,少数派或者边缘人在不会激烈的颠覆整个社会的时候也会有逐渐被社会接纳,这无疑也是包容性礼乐运作的方向。 就像种族歧视的话题越来越敏感,这就是病症最为激烈的发热阶段,命悬一线,如果日后不同民族种族间的融合联系越发深入,个体的修养境界在由外推的社会秩序向内界定自己时更加超拔,那就是病症真正痊愈的时候。 近处的性取向,性别认知,远处的乱法之人、精神病患者等,都将有可能在未来得到治愈或者接纳其作为生命的一部分存续。 太一 entity 好了,除了对于未来的许诺,我们还是应该回归到当下的工夫实践。再来看看儒学的缘觉乘。华严强调十法界,一念起则落于十法界中,法界间众生间万业纠缠。 这与“乐”中“贯通”这一理念颇为相合,不论此身处于六界何处,不论身份,都以心念的发起与着落作为联系纠缠,一下子就扭转了种姓的分别观念,也不用再纠结不同个体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上枝节的差异。佛学的工夫由此可以着力在心性的洗练上。 朱子格物穷理,阳明讲致良知,但是和佛学“如性”老子的“素朴”一样,最后都归结到“做减法”,恢复本来面目,以积极的“否定”去寻求大道。 但是这个本来面目绝不是什么发掘自我,展现自我。性情善恶,孟子和荀子,就是一身的两种内涵,我们可能生来皆是有漏,烦恼丛生,但是有佛性或者说善念乃至礼乐的种子于“我生之初”以前就深深地埋藏在根性之中。于是,为善去恶是格物,于是,远离颠倒梦想,于是,无待。 所以,在扬弃中砥砺自己,恢复礼乐光辉的人就是儒门的缘觉乘。 金性一如 佛教善用譬喻,其中常以金作比,指向佛性真如。所以金狮子金兔子形状有分别,却不是一个是狮子性,要几块心肝来下酒,一个是兔子性,就要扑朔迷离,金性一如,都是指向了最后的了悟。 同样的,钱穆书中亦引譬喻,同样是金子。道德境界的修养实践是金子的纯度,事功成就是金块的大小,我们不能像大禹一样是一座金山,但是我们即使是一粒金沙也可以“惟精惟一”。 儒学起于天子大人之学,大概也变易了巫史的传统,初成于春秋贵族,兴盛于士大夫,终究是少数人在践行,不论是得君行道还是化民行道都不免让人怀疑,“獦獠也能成佛”,下下人真有上上智吗?古希腊的文明是奴隶主的文明?佛教和六师外道也是刹帝利对婆罗门的反抗,和首陀罗们何干?这些先圣因其立场和阶级一下子远离了我们。 援引杨立华老师一言,我们可以不断以自身作为标尺,丈量与先圣的距离。 这也是我对“不可至可学”的新理解,在怀疑的时代里我们还能不能学会相信?道阻且长,好在还能溯游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