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宝林相声《给您道喜》
侯宝林相声《给您道喜》
原作 高方正 侯宝林 1962.10
甲 哎呀,我得给您道喜呀。 乙 好,什么事呀,就给我道喜呀? 甲 别这么说,您得说:“同喜同喜。” 乙 什么事呀,把我弄糊涂了。 甲 这人真不明白,喜事嘛!这两天我走到哪里,谁见着我都说给您道喜给您道喜,我就得说:“同喜同喜。” 乙 您到底有什么喜事啊。 甲 你真不知道,你不是咱们这矿上人。 乙 是这矿上人呐。 甲 噢,这我才发现,我没见过你 。 乙 我见过您。 甲 你见过我?不对,我在这矿上三十来年了,没有不认识的人,为什么不认识你呢? 乙 那也难怪,咱们就见过一面,从来没聊过天。 甲 那也不对。 乙 怎么不对? 甲 你去打听,我这个人叫见面熟,跟谁都嘻嘻哈哈,最爱聊天了。 乙 是啊。您确实冲我乐了,可就是没理我。 甲 在哪儿啊? 乙 在大门啊。 甲 大门口上。 乙 您在光荣榜上。 甲 相片啊。 乙 啊,您一句话没说啊。 甲 我会说话吗? 乙 不会说话,咱们在这儿聊半天了。 甲 这人逗啊,好。你这人也是爱说笑话啊。哎,说真的,我怎么不认识你? 乙 我是刚从地调这儿来工作的。 甲 调我们矿上来工作的。 乙 唉。 甲 咱们是一见如故啊。 乙 我听说可能调到您这组里来,以后还得好好儿跟您学习哪。 甲 啊,看这样子不错啊。好哇,我们这组里头又增加了新人,应该是大喜的事情。 乙 那么,给您道喜! 甲 好,哈哈,同喜同喜。我还是被动了。 乙 说了半天就这个喜事呀? 甲 不,我自己还有喜事。 乙 您还有什么喜事呀? 甲 你猜猜。 乙 那我猜着了,准是您的老伴儿...... 甲 嗯,有门儿啦! 乙 给您买了一只烧鸡。 甲 买一只烧鸡,你就给我道喜呀?再来瓶酒哪,就得拜年啦! 乙 那我猜不着啦。 甲 告诉你吧,我呀生了个孩子。 乙 唉呀,这可真是大喜事儿,不但是大喜事儿,还是件新鲜事儿,一个四五十岁的大老爷们儿愣生孩子,有意思啊! 甲 我生的?我生得了吗? 乙 不是您说的吗? 甲 我这两天高兴,一高兴把话就说简单了。你这脑袋太旧了,你一说话这名词旧,一张嘴儿就大老爷们儿。我的老伴儿,我那个是老伴儿,你别看我比你大几岁,我还是愿意称呼她——爱人。 乙 哟嗬,我刚来就挨了一顿批。这么说是您爱人生孩子啦? 甲 对了。 乙 那给你道喜。 甲 同喜同喜。 乙 这是老几啦? 甲 老几呀,老大。 乙 老大?不对啊,您今年不是该四十多了吧?还生老大呀? 甲 那叫不容易,那叫不简单,要不是解放我连这个老大都没有。你年轻啊,你不知道过去咱们这个煤矿工人的生活。那阵儿,我们这行谁看得起呀。煤矿工人有这么几句话啊:“谁看得起我们这一行?说我们又脏又累又穷,哪有钱说媳妇,打光棍吧。 乙 噢,那时候您就一人儿? 甲 不单是我一个人儿,住“锅伙”的全是光棍儿。 乙 这么说,您是解放后才搞的对象? 甲 是啊,解放以后全不同了嘛,咱们成了矿山上的主人了,咱们的生产情况、生活面貌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变化。在这个时候我就想了。 乙 想结婚啦。 甲 想是想了,可是有困难。 乙 那有什么困难呢? 甲 咱比不了那个年轻人啊,都会跳舞,舞会上一跳,就跳来了个对象。 乙 这么说,您不会跳舞。 甲 我会跳六。 乙 那么您这个爱人是怎么认识的呢? 甲 这是我们那个党支部书记给我介绍的。 乙 他很关心您哪。 甲 他不但关心我结婚的问题,他还关心我当爸爸的问题。上个礼拜六我们正在井下干活儿,还差半点钟就下班了,可是我们已经超产了。我们那个党支部书记说:“喂!老黑呀。” 乙 叫谁呢? 甲 叫我,我小名叫大黑,因为老了,加个老字——大老黑。我们俩是老伙伴儿,他爱叫这个名字。“井上来电话了,叫你赶快上去,又给你增加新官衔儿了。 乙 噢,那准是被提升啦。 甲 我想不能呀,我被选为车间副主任日子不多呀,又给我什么新的任务呢? 乙 那就上井吧。 甲 是啊,我坐了电车,到了井口,坐大罐赶紧跑到澡堂子。一边儿洗澡,一边儿换衣裳,我就想呀,这个年头儿真是好呀。过去哪儿有这么好的澡堂子,我是爱洗澡的人呀,一年才洗两回呀,所以人家都说我们脏。 乙 就是。 甲 你看这阵儿,肥皂这么搓,哗啦这么冲,这么一洗,多漂亮。 乙 这是党关心咱矿工的身体健康。 甲 真是不同了。我这块肥皂全搓这儿了。 乙 咳! 甲 我这儿正洗着呢,我们的党支书,我们的那些个老伙伴儿都下班了也来洗澡了。我们那支书说:“大老黑呀,你赶快上医院,你的新官衔儿,就是当了爸爸。” 乙 您爱人生产啦1 甲 我一听说这话,撒腿就往外头跑啊。大伙儿就喊我:“回来!快回来!” 乙 叫您干吗? 甲 我还一身肥皂沫儿哪。 乙 咳! 甲 高兴得什么都忘了。冲完了,穿好了衣服,我上医院。我一边走一边想,人家说“大姑娘坐轿子——头一回”,我是大老黑当爸爸——也是头一回呀。 乙 是呀! 甲 我到那儿得看看,问问我爱人生产得怎么样,看看我那个小宝宝。不知不觉的到了医院,问清了房号床号,也没有通知护士,我跑到床前,一看呢,我爱人笑不滋儿地在床上那儿躺着呢。 乙 这就快问问吧! 甲 我还没来得及问呢,护士跑进来了:“哎,同志,你找谁呀?”这句话把我给问愣啦,幸亏这时我爱人说了一句话,那是我从来没听过的话。我听完这句话,心里别提多舒服 了,就好像坐电梯一开电门,“嗖”的一下,晕得乎的那个滋味。哎呀,这句话,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呀。 乙 她是怎么说的? 甲 这是我们孩子他爹。 乙 咳,就这么句话呀! 甲 这么句话怎么了!第一,是说明我是孩子他爹;第二,是说明我有了孩子;第三,是说明我已经接受了爸爸的这个官衔。 乙 好,那您就赶快宣誓就职,发表讲话。 甲 是啊,我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又生动又合适的话。 乙 什么话呀? 甲 我说......孩子他妈,你受累啦! 乙 咳,这儿道谢来啦。您应该问问他生产以后怎么样。 甲 啊,问了:“看你这意思生产挺顺利啊,也没发生什么事故啊,当然了,咱也不希望超产了。你在这儿住着安全不安全呀,要不要打两跟柱子,我怕冒了顶了。” 乙 咳,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是。 甲 我这么说,听得屋里人全乐啦。 乙 能不乐么! 甲 人家护士把孩子抱来了。 乙 快看看吧。 甲 是呀,我这么一看,嘿,胖乎乎的,比你还胖呢。这小子比我还白呢。 乙 多新鲜哪! 甲 我说:“护士同志,您给我来一床......我也住这儿,看孩子。” 乙 咳,妇产科不收男同志。 甲 是呀,人家护士说了:“您不放心呀?您把孩子交给我吧,您也该走了。刚生完孩子的母亲应该多休息啦,您明天再来看吧。” 乙 对啦,您爱人该休息啦。 甲 不让我住下,我没意见啊,多呆会儿都不行? 乙 哎,这是医院的规矩。 甲 我说:“那好,回见吧,那小孩儿你看着啊,您受累了。” 乙 又这儿道谢来了。 甲 我从医院里出来呀,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那么高兴。高兴得我呀,肚子直叫唤。 乙 那是饿了。 甲 对了,上井还没吃饭呢。跑到家去,我一看哪,街道主任李大嫂在那儿给我做饭呢。 乙 你们那儿家属工作搞得好啊。 甲 嗯,搞得可好了。我爱人怀孕的时候,总是人家带着去检查,住院的手续都是人家给办的,我哪儿懂这套呀。 乙 那您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甲 是呀,我说了。我说:“他李大婶子。” 乙 不是李大嫂吗? 甲 有了孩子就不能那么叫啦。我说:“他李大婶子,您受累了。” 乙 又这儿道谢来了。 甲 我说:“饭也做好了,您回去休息,我自个儿吃吧。”人家走了以后,我吃完了饭,躺床上我睡觉。第二天下班上井以后,我又跑医院。一连气跑了好几天呢。应该住一个星期,我五天就把他们接出来了。 乙 住五天也行啦。 甲 不行也得接,总想着他们。他们回家以后,我家里特别热闹。街坊邻居都来看哪。我们那些伙伴儿都来了,支书也来了。 乙 都来给您道喜。 甲 还送礼呢。小枣儿、红塘、鸡蛋,咱不好意思收人家的礼物。 乙 您这是特殊情况,老来得子,收下吧! 甲 收下了。他们也这么说。我抱着那孩子,我总抱着,我那党支书端详了半天,他问了一句话,把我问愣了。 乙 他问什么啦? 甲 “是男孩儿女孩儿呀?” 乙 告诉他吧! 甲 我也不知道! 乙 啊,男孩儿女孩儿一直都不知道。 甲 这几天净顾高兴来着,忘了问了。我爱人说啦:“是个男孩儿。” 乙 这才解围啦。 甲 “叫什么名字?”——(吞吞吐吐地)我说:“他叫......没起名哪。 乙 那就快起吧! 甲 憋得我满头大汗起不出名来。我们党支书给我们出主意:“你想想,你喜欢什么,爱什么,就给他起个什么名字。 乙 这主意好。 甲 我说我喜欢煤矿、煤炭、好煤、优质煤、乌黑光亮的煤。 乙 字儿太多了。 甲 不行吗?
乙 当然不行啊。明儿人家问您:“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叫:“煤矿、煤炭、乌黑光亮。”人记得住吗? 甲 要不,我叫大老黑,他叫小二黑。 乙 哎,好,小二黑这名字好。 甲 对了,他们说这个名字挺响亮的,大家非常高兴。我把人家都送走了,人家李大婶子走的时候告诉我,那个火上温着鸡汤呢,回头你给她下点儿挂面,卧俩鸡蛋,让她吃饱了再睡觉。就干这点儿活儿,我还犯了个错误。 乙 这不挺好吗? 甲 我一看,旁边有包红塘,听说月子人吃红塘有好处。 乙 是啊。 甲 拿起来,“刷”。 乙 倒里头儿啦? 甲 我爱人吃的时候直问我:“这挂面咋是甜的?”我说:“我把红塘搁里了。” 乙 咳,那红塘是冲水喝的。 甲 我想我是违反了操作规程了。 乙 你呀,你还得上补课班。 甲 我说行了,下回就知道啦。一会儿,她吃完了睡了,我干完活儿也上炕睡觉。关上灯,怎么也睡不着,我又开开灯,把小二黑抱起来,这么看看,那么瞧瞧。 乙 你呀,非把他弄醒了不可。 甲 嗯,醒不了,睡得挺香哪。我说:“二黑呀,你了解咱家情况吗?爸爸是个煤矿工人,妈妈在街道上工作。” 乙 他懂吗?一会儿你就把他弄醒啦。 甲 他没醒,他妈醒了,直问我:“谁来啦?”我说:“二黑来啦。” 乙 到底醒了一个。 甲 我说:你看,咱二黑长大了让他干啥去? 乙 当矿工啊。 甲 对了,我爱人也这么说的。我说:“你当矿工是什么工种呀,是康拜因司机呢?还是当水枪手呢?这年头儿,机械化多好呀,当初爸爸刚下井的时候,这些玩意儿都没有,甭说看,听都没听到过。你一出世就赶上好年头儿,懂得这么多事儿。“ 乙 他懂了吗? 甲 我懂了,我爱人直说我:“行了,他长大了跟你学,一块儿干活儿当矿工。别唠叨啦,睡觉吧!明儿还得下井哪。” 乙 哎该休息了。 甲 我说:“二黑,听话,睡觉,明儿咱们下井。” 乙 啊?他下井啊? 甲 不,我下井。我把灯关了,躺在那儿,我就想,多好的事儿,大老黑生了个小二黑,往后呀,二黑生三黑,三黑生四黑,四黑生五黑,永远是煤矿工人。哎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我第二天早晨起来,我推着车刚一出门,他李大婶子又来了。 乙 人家真好。 甲 我说:“他大婶子,您太受累了。”“行了,你上班去吧,家事儿放心,我都包下来了。回头她起来,我就给她冲红塘水喝。”我说:“红塘水,您别冲,昨晚上让我给下了挂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