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大宪章和华盛顿
关于大宪章,修正主义历史学已经非常信服地证明了,许多围绕它的政治修辞,都是十八世纪辉格党人的历史再创作。但从历史神学的角度来看,大宪章的伟大之处在于正好能够作为一个自由的象征与先例,供后人再创作。 因为历史神学不是历史学,历史神学的意义在于制造与生产最能够吸引,对历史细节一无所知也不感兴趣,的普罗大众的眼球和认同的政治符号,以尽可能动员支持者参与宪法斗争之中。 关于宪法的解释,每一个派别都会有自己的一个全新版本,自然也拥有一套自己的历史神学与历史发明。所以,是辉格党选择了大宪章,而不是大宪章生产了辉格党。历史的辉格叙事,当然有很多是不真实的,但它既然已经塑造了历史,那么它在宪法斗争中就可以是真实的。 但另一方面,如果好的先例不够多不够典范,那么历史再创作的余地就非常局限,以至于干脆只能瞎编乱造了。比如说在自由主义还受欢迎的00年代,目田派发明历史只能睁眼说瞎话,将道家与经济自由主义牵强附会,更有皇汉将明朝的内阁制与君主立宪攀扯到一起。 这么一对比,大宪章至少真的是君主坐下来与臣民之间达成妥协,并留下了书面证据;真的可以令英国人在写(裁)作(剪)历史的时候,凑出一套英格兰古老自由的谱系图来。要知道,哪怕在欧洲,拼凑出议会政治连绵不绝,从未中灭的历史发明也没几个国家能做到。 与之类似的是,在历史神学中作为政治与记忆符号的华盛顿,当然被蒙上了大量虚假的光晕,与真实的华盛顿大相径庭。但是,作为一个刚建国没多久,天知道啥时候会完蛋的小国的领导人,他确实留下了很多优秀的先例,型塑了历史路径,供后人有充足的余裕进行二次加工再创作,那么自然有权在这个国家强盛以后享受大量的吹捧与拥戴。 因为大家吹捧的其实不是华盛顿本人,而是他留下的美好先例在观念想象的世界中激起的波澜。 更何况,他也确实具有优秀的道德品质。 我们当然不能否认华盛顿的才具平庸,以及他称王的拥戴有限,但是如果他一心想当国王,或者成为拿破仑式的政治强人,成事不足却败事有余,至少能使战后的十三州陷入连绵不绝的内战当中,甚至建立考迪罗统治。这个世界线的美国,将与拉美无异。 好在华盛顿并不这么想,也好在他没有儿子,以及没有拿破仑式的军事天才。共和制是最难以维持的政体,因为它需要高度均质平等的国民,和德行与力量差不多的政治精英群体。 国民不够均质,则会演变成贵族制,比如日后的南方各州与历史上的斯巴达。政治精英中如果有格外突出的军事强人,那么很容易倒向各种形式的君主制。以拿破仑作为例子,一个特别伟大的军事强人,对于一个刚刚成立的共和国来说,并不是恩典,而是一个诅咒。 所以华盛顿确实是上天拣选给这个新成立的小国的最合适的领导人,他的能力不强,但够用。而他的德行,将随美国在世界历史中的影响更深而不断放大,直到共和制不再受欢迎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