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黄的四季
春
一进公司大门,就看见一条大黄狗。我害怕极了,多亏身边站着几个工作人员,他没有叫唤。我看着他:一身黄毛,又厚又脏,像一堆堆杂乱的枯草,牛高马大的个头,让人厌恶。
有一天,我端着一个盆,穿着一双拖鞋去洗澡,走着走着,突然脚后跟被一个温温的、软软的东西,闪电式的舔了一下,我吓得一蹦三尺,脑子一片空白,盆里衣服肥皂撒落了一地,慌忙地念道:“完了,一定是被蛇咬了。”当我猛一回头只见他眯起眼睛冲我笑,我顿时肺都要气炸了,用眼睛瞪着他。他很聪明,连忙退后三尺,蹲下来看着我。我见他的反应,也冷静下来,并对它说:“请不要碰我的皮肤,我害怕”。话音刚落,他起身,低下头,走开了。从此,我走到哪里,他都离我三尺远。
每周六,是我们去镇上赶集的日子,每次去都要经过一座古桥,阿黄跟我们走到桥中心就停步了。有一次,我们试探招呼他跟我们再往前走几步,可哪知远处传来了几声吼叫,是他的老婆阿美在招呼他,也是命令他,无奈,阿黄乖乖的往回走。
在这一片区,还有其他的狗,他们都有各自的领地,似乎神圣不可侵犯。有一天,不知从哪里串出一只狗,踏入阿黄的领地,只见他疯狂地怒吼嚎叫,那只无名狗也不甘示弱,对叫起来。只见阿黄愤怒扬起前爪,箭一般的扑过去,凶猛嘶咬,把那条咬得鲜血淋漓,发出呻吟的惨叫,败下振来。多亏被赶来的路人驱散,那只狗才得以逃脱。
夏
初夏时节,老婆阿美生下四个小狗崽。由于不便多养,将三只送人,只留下一只。阿黄,当爸爸了。他十分宠爱这孩子,不论走到哪里,都要带着他,就是自己的心头肉,看看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一家子,其乐融融。
有天黄昏,天色已暗,一辆空罐大卡车开进大院,倒车时不小心将在玩耍的小狗压死了,啊,真是太惨了。阿黄疯一样的扑向司机驾座,司机见状急踩踩油门飞驰而去。好心人趁着夜色把阿黄的孩子偷偷埋在对面山上油菜花地里。
第二天清晨,只见阿黄从对面山坡飞奔下来,嘴里刁着早已僵硬孩子,蹲在大院门口把孩子揽在怀里。接下来,阿黄不论走到哪里,都叼着他的孩子,直到两天后小狗身上散发臭气,好心的人硬是从他怀里夺走了小狗,开车到十几公里的野外去掩埋。当时,阿黄狂躁乱跳,嘶声裂肺地嚎叫,让人感觉一丝丝的悲凉。
很快一个月过去,我们都忘记了这件事。一天下午,那个司机开着车回来了。当他从驾驶台下来,一脚刚落地,阿黄一跃而起扑过去,嘶啦一声,把司机的裤腿撕开一个大口子,司机猛地一个反身,准备与阿黄格斗。这时员工赶紧拿来一根长竹棍,将阿黄赶走,司机才得以脱身。
秋
半年后,阿美又怀孕了。厨师每天给她喂食,阿黄总是蹲在旁边,等老婆阿美吃饱后,再起身吃盆里一点残渣。一个月后, 阿黄消瘦多了,走起路来,肚皮两边打吊,两根肩骨架凸显出来,我们都看着心疼。当我们聚餐回来,带的一些肉骨头、鱼头、鱼刺装的满满一盆,阿美一个箭步跑过来,狼吞虎咽,可是阿黄就是不拢边,急得我用脚轻轻地提醒,他转过身转了半圈又呆在原地。阿美像个任性的娇妻一样吃完离开,阿黄只吃点饭菜渣子,他把老婆宠坏了。
深秋的拂晓,已感到初冬的寒冷,在这晋南的小城里。这天清晨,厨师云朵被隔壁刺耳的爪子刨门声音惊醒了,她打开自己的房门,阿黄上来咬着她裤角往外走,一起跟着来到马路边上一个废弃的菜窖,一看:几个小崽崽被冻得奄奄一息,挤在一起,阿美也疲倦躺在稻草上,不知所措。此刻厨师赶紧拿个纸箱,垫上一个旧棉袄,将几个小崽崽带回食堂,放在炉子边上。头几天,厨师用米汤喂几个小狗崽,吃得饱饱的。阿黄又当爸爸了,一会儿在食堂守护小崽崽,一会儿跑去菜窖守护老婆阿美,忙得不亦乐乎,日子安宁绵长。
冬
大雪纷飞,今天的气温零下30°。接下来的日子,阿黄一家和我们朝夕相处,平安无事。小狗崽也长大了一点,看着都叫人疼喜。可是好景不长,小狗崽陆陆续续被人领走了。一场场生离死别在阿黄面前上演,纵有撕心裂肺的痛,阿黄只能默默承受。他为什么不留下一个呢?是不是曾经的失职,带来的丧子之痛,还在受到良心的自责呢?还是一个不留吧,他们走了也许比跟我生活要好得多呢?阿黄期盼着。痛苦过去,两个人的世界也挺好的。于是,阿黄更加呵护阿美,每天形影不离,成双入对,欢快奔跑在郊外山野,无忧无虑 ,像似神仙日子。
气温慢慢回升,好像看到春天的影子。那天,天色灰蒙蒙,下着小雨,阿黄阿美仍和往常一样出去游玩。就在他们马路时,一辆大卡车急驶而过,阿黄快速躲闪,逃过一劫,阿美惊慌失措,就差那么几秒,车轮从她身上碾压过,死了。大卡车没有停下,长长远远的离去了。可怜的阿黄用嘴拖着满身血泥的阿美回到院子里,仰天长啸,狂叫声传得很远,刺破了天空。真是惨不忍睹,我心里是一阵阵悲凉。
从此,不见阿黄在大院里奔走,我们到哪里,也不护送,喊它也不回应,走路总是低着头。白天萎靡趴在房间的走廊,晚上守在大院门口。到晚上十二点,阿黄发出长长的“嗷……嗷……嗷”的哀嚎,时而低沉,时而浑厚,最后集聚成高昂呼喊,好让阿美和孩子听见,可是他们不在了,又一个春天就要来了。
阿黄,他会怎么样呢?后来,我也走了,带着他的善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