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迷养成之路
查看话题 ＞罗伯特·米彻姆：十部代表作
“我如何能将这个魁梧、性感的家伙称为电影中最好的演员之一呢？”那本著名的电影人名大辞典里，大卫·汤姆森在罗伯特·米彻姆的词条里这样写道。“自战后以来，再没有哪个美国演员，能在这么多不同风格中，拍出更多的一流作品。”更热忱的赞美来自罗杰·伊伯特：“罗伯特·米彻姆是我最喜欢的电影明星，因为对我来说，他代表了电影令人难以参透的神秘感。”
事实上，没有人比米彻姆本人更爱贬低他的银幕生涯；一岁半丧父、14岁便离家流浪于全美各地的他，仿佛只把演员当成一份恰好能养家糊口的工作、将所谓的“明星地位”视为一场意外到来的荒谬闹剧：“（我的影迷）在大银幕上看到我，心想：‘那个小混混都能闯出名堂，我简直能当总统。’”
《美国大兵的故事》(1945)
导演：威廉·A·韦尔曼
从B级西部片的配角到备受瞩目的新星，米彻姆经历了两年时间和26部电影；让他迎来突破的，是美国前总统德怀特·D·艾森豪威尔眼中“最好的战争片”《美国大兵的故事》。影片从二战著名记者恩尼·派尔的视角出发，追随美国18步兵团C连的脚步，来到突尼斯、意大利的残酷战场。米彻姆饰演的沃克中尉，承担的不仅是领兵作战的重任，还有像派尔那般的“写作”使命——给阵亡士兵的母亲寄去通知。导演威廉·A·韦尔曼被米彻姆此幕的试镜表现深深打动，当即发现了这个年轻演员的潜能。《美国大兵的故事》给了米彻姆生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奥斯卡提名。“我没去那些颁奖典礼，”他说，“自此学院再没找过我麻烦。”
《漩涡之外》(1947)
导演：雅克·特纳
“无论黑色电影是什么，《漩涡之外》都毫无疑问是黑色电影。”电影学者理查德·麦特比如是说。城市夜晚的街道，环环相扣的诡计与谋杀，私家侦探与蛇蝎美人、“好女孩”之间的感情纠葛，妙语连珠的对白，高对比的布光风格，存在主义的主题……《漩涡之外》里，有关于黑色电影的一切。阴影之下，米彻姆所饰前侦探杰夫若隐若现的面庞，仿若化作了迷雾缭绕的悲剧本身——那双倦怠的睡眼，是一时为诱惑蒙蔽、就此藏起最沉重的秘密，还是一早便看破宿命、只等黑暗将他吞噬？当他在旅途中向女友坦诚不堪回首的往事，那辆汽车像是永无退路地驶向了漫漫长夜，没入了在其笼罩下无尽的危险、欲望与情思。他逃不出过去，也看不见将来，只有一句台词在深渊处回荡不息：“亲爱的，我不在乎。”
《牧野游龙》(1952)
导演：尼古拉斯·雷
在导演尼古拉斯·雷看来，讲述竞技牛仔生活的《牧野游龙》并不是西部片，而是一部以寻家为主题的电影。而米彻姆的表演似乎为这部杰作增添了更多暧昧的层次：他所饰演的牛仔杰夫·麦克劳德在漂泊多年后确实想要一个家，可他仅仅是想要一个家吗？摔碎的酒瓶、骨头和梦想，难以驾驭的野马和欲望，映出阅尽世事后的疲惫与孤独，在其包裹下的血性与柔情。米彻姆大多数时候看起来是如此强悍，以至于他展露出脆弱一面的那一刻是如此动人；而无论是片中的角色，还是作为观众的我们，在为他深深吸引的同时，却也渐渐发觉，人人得以瞥见他内心世界的一隅，却从未有谁读懂它的全貌。
《猎人之夜》(1955)
导演：查尔斯·劳顿
无论是作品的整体调性还是他的表演方式，《猎人之夜》都是米彻姆生涯中最独特的存在。影片故事初看并不复杂——米彻姆饰演的哈里·鲍威尔，自称牧师实为恶魔，专挑寡妇下手谋财害命；可它的表现手法是如此奇异——宗教与罪恶、恐怖与童话等种种看似对立的元素，在此形成匪夷所思的交织体。用光影勾勒出教堂形状的凶杀现场，其隐含的仪式感令人不寒而栗；夜晚时儿童顺着河流的逃亡之旅，被粼粼的水光衬得如梦似幻。米彻姆的表演通常以自然著称，本片中他却采取夸张的语调、表情、肢体动作表现人物的伪善，其造成的可怖又滑稽的效果，与影片贯穿始终的诡谲氛围相得益彰；而他为反派增添的性魅力，却又与他以往角色中惯有的矛盾性一脉相承。在这部古典好莱坞的奇异瑰宝中，左手HATE右手LOVE的米彻姆，留下了自己最为人熟知的银幕形象。
《情乱萧山》（1960）
导演：文森特·明尼利
“水手归家，从海上来；猎人归家，从山林里。”《情乱萧山》以罗伯特·路易斯·斯蒂文森的诗歌《安魂曲》开场，将焦点对准美国南方小镇的豪门恩怨。在这部色彩斑斓的家庭情节剧中，年过不惑的米彻姆生涯首次饰演成年子女的父亲，开始向更成熟的银幕形象转型。他塑造出的豪门户主韦德·亨尼卡特，既极其霸道、风流成性，也确实在意他的家人；既是家族悲剧的始作俑者，也是父权观念的受害者。当他在猎场和情场中流连忘返，影片也无时不在审视着传统意义上的“男性气质”。到头来，从他那里得到最多爱的女人和孩子都被折磨得苦不堪言，偏偏是那个连一声“父亲”都不能叫的孩子，最懂得爱与宽恕。
《恐怖角》(1962)
导演：J·李·汤普森
《猎人之夜》的七年后，米彻姆贡献出又一杰出反派表演——《恐怖角》中出狱后对作证律师伺机报复、不断骚扰其妻女的前罪犯马克斯·卡迪。与《猎人之夜》中风格化的演出不同，此次他以一种看似轻描淡写的手法刻画人物。当年审查制度的限制下，影片删减了部分暴力、露骨的桥段，关于卡迪所犯强奸罪的指涉也十分隐晦；而米彻姆对角色的处理方式，反倒让影片在压抑中迸发出最大的惊悚感：他像是头潜伏的野兽，无处不在而又不可预测。米彻姆原本对《恐怖角》没有太多兴趣，在制片人、律师扮演者格里高利·派克的反复劝说下才接下了本片。两人后来又客串了马丁·斯科塞斯1991年的翻拍版，在其中交换了角色的正反派属性。
《龙虎盟》 (1966)
导演：霍华德·霍克斯
西部片《龙虎盟》中的醉鬼警长J.P.哈拉，或许是米彻姆生涯最具喜剧色彩的演出。导演霍华德·霍克斯回忆说，片中哈拉在澡盆中看见四周不断有女士经过、讽刺性地拿帽子遮住自己眼睛的段落，源于米彻姆的即兴发挥，而背景音的笑声是当时剧组职员忍俊不禁的真实反应。实际上，当霍克斯为本片联系米彻姆时，剧本故事甚至都未成型；他只是决心力邀米彻姆与约翰·韦恩联袂主演自己的下一个项目。最后成片的《龙虎盟》常被看作是《赤胆屠龙》的翻拍，相比前作，两位步入暮年的巨星让影片多了舒缓、惬意的氛围，仿若是以从容豁达的姿态目送传统西部片渐行渐远。以今天的眼光来看，受年代局限涉及种族歧视的片段，成为影片的一大缺憾。
《雷恩的女儿》(1970)
导演：大卫·里恩
上映之时，《雷恩的女儿》虽然取得了票房成功，却遭到恶评一片，被普遍认为逊色于导演大卫·里恩的前两部史诗片《阿拉伯的劳伦斯》和《日瓦戈医生》。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它的价值逐渐受到重新评估。影片脱胎于古斯塔夫·福楼拜的小说《包法利夫人》，将背景挪至独立战争前夕的爱尔兰；从男女主人公的婚姻到周遭每一个人的生活，其平静外表下的真相，都随着一位英国军官的到来直接浮出水面。风光旖旎的丁格尔半岛上，人物内心的情感如海浪般酝酿翻滚、汹涌澎湃。本片中，米彻姆一改以往强硬、风流的银幕形象，饰演了性情温厚的小镇教师查尔斯·肖内西，面对出轨的年轻妻子，将心中的痛苦深藏。他在大银幕上无与伦比的存在感与镇定自若的气质，赋予了这个角色隐忍之余别样的神采与尊严。
《线人》(1973)
导演：彼得·叶茨
《线人》英文原片名的直译为《艾迪·科尔的朋友》，而讽刺的是，对于米彻姆饰演的落魄枪贩艾迪来说，所有明面上的友谊都是暗地中的算计。他受人操纵背上抢劫罪名，为求减刑担任警方“线人”，成为黑白双方的共同棋子、却对更深层次的交易一无所知。与乔治·V·希金斯的原著相比，影片给艾迪增加了爱家庭的一面，夫妻之间温情脉脉的场景愈发凸显出外部世界的严酷。《线人》关注着波士顿地下组织中的小人物，以极为粗粝写实的手法为犯罪片开拓了更广阔的视角：这里没有被浪漫化的江湖情义、没有纸醉金迷的生活图景，只有苟活于世的无奈叹息、最细碎处的绝望心绪。作为经典时期黑色电影的灵魂人物，米彻姆又凭借一部新黑色电影，对自己的银幕形象同时完成了回溯与革新。
《再见吾爱》(1975)
导演：迪克·理查兹
长期以来，众多影评人遗憾米彻姆未能赶上四十年代中期的菲利普·马洛系列小说改编热潮——雷蒙德·钱德勒笔下那个高大英俊、愤世嫉俗、冷面幽默的私家侦探，仿佛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角色。直到1975年，米彻姆终于在新黑色电影《再见吾爱》中首次扮演马洛。此时的他已年近六十，无法精确还原主人公在小说中的年轻面貌；剧本为此作了调整，他继而创造出属于自己的暮年马洛。霓虹灯下，当窗边的马洛望向洛杉矶的街景，一边慨叹逝去的青春岁月，一边讲述当下的棘手案件，我们看到的，似乎不仅是书中的那位侦探老去的模样，也是米彻姆本人的姿态：入行多年、几经沉浮，无力阻挡自然的规律，但决不因此向生命中的新挑战低头。
米彻姆一生离不开烟酒，到了晚年健康每况愈下，却仍不愿退休。他开始尝试电视媒介：1983年，他主演的电视剧《战争风云》创下了迷你剧集的收视纪录；1987年，他作为嘉宾主持登上《周六夜现场》的舞台；1992年，他担任旁白开启了广为流传的牛肉广告。他也继续活跃在大银幕上，最后一部重要作品是1995年吉姆·贾木许执导的迷幻西部片《离魂异客》。
1997年7月1日，美国加利福尼亚圣巴巴拉，距离80岁生辰还有一个多月时，罗伯特·米彻姆因肺癌与肺气肿的并发症在睡梦中辞世。生前，他抗拒着明星身份带来的期待与关注；死后，他实现了最后的心愿——一切丧事从简，没有公开的悼念活动，只有妻子、儿女等亲近的家人和邻居简·拉塞尔来安静地送别，将他的骨灰撒入家附近的大海。或许，在拍摄了超过120部电影、数部电视剧的同时，他确实对外界的评价毫无兴趣，对所谓“艺术遗产”的概念不屑一顾——亲爱的，他不在乎；然而观众难以忘却他的价值，在那些角色的身上，他的生命从未真正落幕。
（本文承接上一篇《罗伯特·米彻姆：十个关键词》https://www.douban.com/note/842194476/ 有空的话会把文中十部影片的长评慢慢放上来。另外，尝试着整理了一个片单《罗伯特·米彻姆电影集》https://www.douban.com/doulist/153836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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