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短情长:张爱玲往来书信集(1965)》摘录
1965.2.7 张爱玲致宋淇 “自从上次在你们信上知道你好多了,很放心,所以这些时没写信来,想等《胭脂泪》译完寄来再写信。迟迟没译,也是因为疑心一译又需要改,果然一变成中文马上看出好些地方‘不是那么回事’。为什么这样像无底洞似的,原因不在这里多讲了。总之已经译完四分之三,英文稿子预备搁一个时期再照中文翻过来,寄到英国去试试。”
“夏志清拿给Donald Keane看,Keane也像一般‘东方学家’一样把东方理想化,第一嫌这些人怎么都这样坏,而且连穷人也一样坏!我已经从夏那里拿了回来。”
“帮着译那本书我当然高兴,最爱最这一类的事。今天在图书馆已经找这书来看过。除Hemingway外我想译Wolfe,Lewis,West,不过随便换两个人也没关系。我曾经打听过这里的一个翻译机关,译政治经济的东西,稿费又少,又要打出来,我打字又慢,觉得不犯着,乘目前不必顾到生活,还是把那两部小说写完了算数。”
“Ferd又进过医院,总之一切都是脓下去再说。”
“我总等到有事才写信,也是因为没心肠谈话。反正你们永远在我思想背后,只要有什么大变动的时候告诉我一声。Mae的时间都在交通工具上搭掉了,我太知道这情形,虽然我不常出去,一出去就是一天。”
“最近我把存着的箱子拿了只出来,第一次用她给我的鳄鱼皮包。”
1965.3.1 张爱玲致邝文美、宋淇
“这一向虽然这里很乱,我只要有privacy,总还可以做自己的事。”
“《胭脂泪》还缺一章半,这两天先搁了下来。”
1965.5.29 张爱玲致邝文美、宋淇
“稿纸买不到,我画了格子影着抄的,三百字一页。”
“‘老斗’是不是父亲?如果我记错了,Hemingway的短篇‘My Old Man’只好译<我们老头子>,但是太像妻子称丈夫。”
1965.6.16张爱玲致邝文美、宋淇
“那篇序译了附在这里,里面有个人物John Macher到处查不出,甚至于打电话到各大学英文系去问,又值放假,也捉到两个教授听电话,都不知道。我瞎猜,可会是1955(实在是过得快——十一年了!)在香港看到的Henry James有篇晚年极晦涩的小说,我也只跳来看,只看出个情节,一直haunt[缠住]我,一查主角是叫这名字,像中奖似的,兴奋得十指都触了电。”
“我看书完全为了娱乐,难得看个当代名著,更难得有时候觉得是的确好,例如Waiting for Godot[《等待果陀》]与学它的The Caretaker。”
“Dick上月突然调到西贡去,对于我也是个打击。”
“《胭脂泪》写到最后第二章,搁下几个月,现在又在写,不久就会寄来。女主角似乎一辈子只哭过两次,而上海气氛很浓,想叫《上海女》,又像是指南来的上海人。”
“不过我向来睡不着的时候总是在脑子里讲着近事,比这更没有兴趣的,像告诉什么人听,恐怕也就是你们,幸而你们听不见。近来特别感到时间一天天过去得多么快,寒咝咝的。”
1965.7.19 张爱玲致邝文美、宋淇
“《魂归离恨天》原稿本来留着,搬家的时候因为东西太多,抛弃了,现在懊悔不迭。”
“我的记性向来是这样,有时候完全忘了,提起来,过些时候又会都记起来,所以我想再等两个礼拜,在下意识里酝酿着,会多记得些,图书馆也可以少去几次。”
“《胭脂泪》写完了,正又从头看着一路改下来,剩下很少,再一搁又怕搁下来,所以这两天就在忙这个,过天再写信。”
1965.8.2 张爱玲致邝文美、宋淇
“那份稿子被遗失,我自己常干这一类的事,怎么会怪别人,虽然麻烦,也没办法。我不大相信自己的记性,明知原稿丢弃了,前几天又彻底大找了一通。”
“《胭脂泪》刚改完,等抄好了就寄来。我觉得《胭脂泪》与原名《红泪》一样有点鸳蝴气,又在考虑叫《错到底》,是一种针脚交错的绣花花样。出单行本如有路子请尽管进行,不要等着问我,以后写信的时候顺便告诉我就是。否则就等刊出后再说也是一样,总之为我的事操心,已经感谢不尽。”
“Dick McCarthy走了,我也就是因为他帮我卖小说,所以更觉得lost。所有我认为次要的事如与医院闹的纠纷,都没有找他。”
“又,Mae讲起办公,你从前讲过些office politics,无论怎样可气而又可笑,我觉得反正你会应付,又不伤神、动真气,尽管自己觉得没有意义,有本领不用总可惜,在那是非窝里实在要真本领,不过你叫它‘磨练’”。
1965.9.18 张爱玲致邝文美、宋淇
“‘Fitzgerald’译稿上月卅一日寄出,那天刚巧患感冒,匆匆赶去赶回,忘了信封上没写‘航空’,也没有奇怪邮局为什么只要那点邮费。后来收到你们上月底的信满以为你们几天内就会收到译稿。直到昨天深夜忽然想起来,才悟到误寄平邮,懊丧不置。今天打电话去问,要六星期才到,一算要十月中旬。只好另抄一份寄来,大概还赶得及九月底寄到,少耽搁两个礼拜。”
1965.10.13 张爱玲致宋淇
“昨天我到Library of Congress去看那两本Gassner & Nichols影剧集,共二十部。”
“小说(想叫《怨女》,不知道有没人用过这题目)快抄完了又要改。”
1965.11.4 张爱玲致宋淇
“小说(与这封信同时寄出)一直写到老年,所以不能叫闺中少妇。交给报馆时请嘱咐他们把原稿留着,刊过后先放在你们那里,因为连载分段不免割裂,如出书可还原。”
“Mae回来还要译东西,一定更累得眼睛睁不开。两人这几天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