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实录》中一则涉及茂名县狼兵的奏折
《清实录》中一则涉及茂名县狼兵的奏折
《清实录》，全称《大清历朝实录》，清官修编年体史料汇编，主要依据上谕、朱批奏折、起居注及其它原始档案经整理加工纂成，内容包括当时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法律、对外关系以及天象变异等各个方面，详尽记载了清代近 300年的用人行政和朝章国政。
练铭志等主编有《〈清实录〉与清档案中的广东少数民族史料汇编》，为我们的地方研究提供了方便。我在书中乾隆朝六年（1741）实录找到一则广东按察使臣潘思榘的一张奏折，主题是“请设黎童义学以广圣朝文教，以化边愚事”，奏折得到乾隆皇帝的朱批“将此折交督抚，听其奏议”。其中潘思榘举了一个例子讲到了明、清时期茂名县的狼兵：
粤东向有俍、瑶、黎三种，俍人世居高凉，为梁陈时冯盎部落，即今高州府茂名县辖属之地。前明尚有俍兵，自我朝以来，渐染教化，改其旧俗，陆续附入民籍，读书应试，衿监日多，并耻有俍人名目，将所居俍饶都改为朗韶都，此即涵濡文教之明征也。至瑶人散居者极为安静，即连州八排之瑶，山深类繁，向颇顽梗，近年来输税皈诚，渐摩声教，已经设有瑶童义学，延师课诵，听各瑶人分遣子弟就学，亦日就蒸陶变化矣。
《〈清实录〉与清档案中的广东少数民族史料汇编》“前言”中说明，原文对少数民族侮辱性的族称或别称，如“猺”、“獞”、“狼”等，均按现行族称或成例径行改正，分别写成“瑶”、“僮”、“俍”。所以奏折中的“俍人”、“俍兵”、“俍籍”、“俍饶”所指皆是“狼人”、“狼兵”、“狼籍”、“狼饶”。
虽然我的祖先就是狼兵，不过对于学术研究，我还是认为史藉资料应该保留原貌，以免造成学术研究者的误差，也易使多数本不了解历史实情的普通大众的误解、歧义。而现行学术文章中，使用原文的歧视性称呼须加引号。而至于“狼兵”的称呼，由于得到多数狼兵后代的认可，认为有勇猛之义，狼兵、狼人、狼籍等词已基本可不加引号而使用了。
百度百科有“潘思榘”目曰：
潘思榘（1695-1752），字絜方，江南阳湖（今江苏武进）人，清朝雍正二年（1724）进士，官至安徽巡抚、福建巡抚，入祀京师贤良祠，谥敏惠。雍正八年（1730），任广东南雄知府。雍正十三年（1735），升任海南道员。修浚琼州西湖。深入五指山，安抚黎族，弹劾残害黎族的守将。调任粮驿道。乾隆四年（1739），升任按察使。惩治贪污，处理奸人，受理很多冤狱。有百姓以旱灾纠众入巿掠夺，潘思榘刚刚得病，勉强起床坐堂，立刻捕捉数十人，处以杖刑，事件得以平定。
按察使，别称臬司、臬台、廉访。初设于唐代，至明代达到巅峰，自始即为一员。按察使掌一省刑名按劾之事，具体说来，即：纠官邪，戢奸暴，平讼狱，雪冤抑，以振扬风范而澄清吏治。此外，朝觐庆吊之礼，与布政使同。清沿明制，按察使隶属于各省总督、巡抚，各省置按察使一人，秩正三品。
潘思榘这张奏折引用茂名县狼人的事例却是存在诸多错误。
一是粤东（即广东）世居高凉、为梁陈时冯盎部落者是俚人，不是狼人。
二是潘思榘确实要说的是明代茂名县的狼兵，不是俚人。潘思榘所说他们进入清朝后，陆续加入民籍，读书应试，衿监（注：本指国子监的着装，后泛指有功名在身之人）越来越多。这应该是事实，在清道光元年高州（旧茂名县）黄塘《京兆堂传韦氏族谱》这样记载：
始祖讳昊公，本贯西粤田州府归德州之狼籍人也。有明之季，高凉草寇猖獗，诸属官军屡锉，莫敢撄其锋。大明成化二年（1466年），特旨调用我祖来于高郡，……有事则听从调从戎，无事则务农守隘。我祖以普天率土之义，遂卜筑于黄塘甲、朗韶乡焉。……迨世宗宪皇帝之十年（1733年），……督抚遂汰狼籍而归民图。
韦氏族谱还记载了六世狼总韦翅鸣进入“郡庠”之事，可见官府对狼兵高层的教化在明代已经进行，只是到了清代，所有狼人都加入户籍之后，读书应试获取功名才更加普遍。不过遗憾的是我在《韦氏族谱》中，却没有找到多少个有功名的人。
三是潘思榘所说狼人“并耻有俍人名目”可能也是事实，所以后来茂名县不见有狼人的称呼了，但是“将所居俍（狼）饶都改为朗韶都”则是错误的说法。明万历《高州府志》卷一“都市”等记载茂名县：
都图二十有八。地安、怀德、朗韶，俱乡；延一、延二、延三、延四、延五，俱延铭；上一、上一二、上二、上三、上四，俱上博；中一、中四、中四二、中五、中六，俱中博；隆一、隆四、隆五，俱隆顺；铭一、铭三，俱铭信；遵一、遵三、遵四，俱遵台；坊内、厢外，俱附城。
据旧电所辖者，附郭、朗韶等、地安、怀得六乡及后迁县改属茂名，因遗下博五乡属电白。
旧电白县附郭、韶朗、地安、怀得等六乡是在明成化四年迁电白县治到神电卫后改属茂名县，可见成化四年前已经有朗韶之名，所谓由“狼饶都”改为“朗韶都”的说法是不正确的。潘思榘不知道是在哪里了解的此事，我猜测大概是他的奏折的执笔人——幕僚师爷曾经在高州府茂名县待过，才有如此不太全面的见识吧。
如果是清代乾隆时代茂名县狼人听到广东按察使臣潘思榘给乾隆的奏折中提到茂名县狼兵（《〈清实录〉与清档案中的广东少数民族史料汇编》只有这一处提到明、清广东狼兵），大概会是感到高兴，不过按察使奏折中充满错漏之言，恐怕也是哭笑不得、略感无耐罢了。
2024年7月13日，茂名桐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