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路的人造梦
但是,历史选择了另外一条路。——青岛市市南区历史城区保护发展局某某某 烧尾夜宴前一年同日

正 大光明
一个月前,2024年6月18日,徐飞鹏和王绍波并肩自湖北路转入中山路。其中一人指着大光明眼镜错漏已久的店招大光朋眼镜,对另一人说,“看......”
那年,中山路沿街店铺集中更换店招时,大光明眼镜仍在营业。面对具体的错误,大光明眼镜的员工任由其存在。时在疫期,以及“又开始了第六轮中山路改造”,来往的居民和游客虽然不多,却常常看到有人把这个错误指给与自己同行的亲朋。
后来,大光明眼镜撤店了,错误的大光朋眼镜店招却留在那里,直到现在。
两年前,2022年7月21日,大光明眼镜对面百盛大厦裙楼安装的“总面积1400平方米”的液晶屏幕正式点亮。按青岛日报报道,“从市南区历史城区保护发展局获悉,今年(2022年)以来,市南区在历史城区保护更新进程中,将城市亮化作为打造5A级景区的重要内容积极推进。市南区历史城区的亮化工程坚持高起点规划、高标准设计,突出典雅、时尚的主题风格,追求精致、梦幻的视觉效果。百盛大厦裸眼3D大屏项目是中国北方最大的3D大屏,结合中山路当地文化和元宇宙虚拟元素,打造最具青岛特色、最具视觉冲击力的3D大屏网红打卡地。”
自那天起,有多少人来到湖北路中山路路口观看“百盛大厦裸眼3D大屏项目”,就有多少人注意到大光朋眼镜的错误。
大光朋眼镜的错误存续了两三年,而且继续存在,中山路街道办事处、青岛市市南区历史城区保护发展局、青岛海明城市发展有限公司,抑或是青岛市历史城区保护更新指挥部,并非没有人注意到,而是他们都读过安徒生的故事。类似的错误还发生在游人如织的大学路鱼山路路口,路牌错误地立在那儿也好多年了。

倒 影
湖北路中山路路口、大学路鱼山路路口,都是青岛生动的街角。根本上,它们的吸引力不在于是不是立有一块“中国北方最大的3D大屏”、不在于红色的墙面是不是拍照好看,而是街区没有与生活剥离。而且,街区的面宽和进深带来的横向层次和纵向延伸,再度生成了新的引力。
因此,当中山路街区在2021年被确定按“全域5A景区打造”以后,生活的一面就渐弱了,更不必说大鲍岛已经把居民整体迁净的事实。
出于对游客的召唤,每到节假日,中山路就开始临时布景,栽种数以万株的花草,点亮上千盏灯,总之,街上十分热闹,非常接近安徒生在《影子》里的描写,“在那条街道上,人们纷纷走了出来。楼上楼下都是一派生气勃勃的景象。每个人都从家里走出来,来到大街上;他们把桌子和椅子从家里搬出来,把灯点上,有些人在聊天,有些人在唱歌;人们出门散步,马车纷纷驶出,一头头挂着铃铛的驴子从人们身边走过。”
相较于《皇帝的新衣》,安徒生的《影子》更令人着迷。不过,吸引人的不是安徒生笔下热闹的街,而是影子如何生长、影子如何充当主人、主人如何成了影子的怪诞。
一天傍晚,他坐在阳台上,在他身后的房间里,挂着一盏灯,所以他的影子自然而然地出现在对面的墙上。他动一动身子,影子也会跟着他动。
第二天早晨,他走进热闹的街,进入太阳地里的时候,影子不见了。这件事情令他烦恼了很久。到了傍晚,他再次来到阳台上,把灯放在身后,可是他却没能把影子招引回来。不论他把身子伸展开,还是蜷起来,都看不到影子。
不过,在这个国度,万物生长非常迅速。过了一个星期,他欣喜不已地发现,他走进太阳地里的时候,从脚下长出一个新的影子来。三个星期之后,他的影子已经长得很不错了。到最后,影子变得又高又大。
好多年就这么过去了。一天傍晚,他正在屋里坐着,有人彬彬有礼地敲门。“进来”,他说,却没有人进屋,于是他打开房门。“请问阁下是?”他问。“啊,我就觉得,您有可能认不出我”,衣冠楚楚的来者说,“现在我已经很像人了,我有了真正的肉体和衣服;您绝对想不到,我会过得这么好。您没有认出您以前的影子吗?”
故事发展到后来,在影子相邀下,他成了影子的影子。
他们出发了。影子充当他,他成了影子。他们一起驾车,一起骑马,一起步行,有时并肩前行,有时一前一后,全看太阳的位置。影子总是占据他的位置,乃至影子与公主走到了一起。
最后,影子对他说,“如今,人能得到的运气和权力,我都得到了,我要给你一些特殊的优待。你要永远跟我一起住在宫殿里,跟我一起乘坐皇家马车出门,你每年都会领到十万银币的俸禄。不过你得让每个人叫你影子,你决不能说自己从前是一个人。”
他不同意。
这时候,大概都能猜到故事的结局了。

1847年,安徒生写出了《影子》的故事。不过,他不是第一个写这个故事的人。第一个写出丢失的影子的作家是阿德尔贝特·冯·沙米索,时间是1813年。很多年以后,1935年,王统照在青岛也写了一个相似的故事。
又过了很多年,包括大鲍岛在内的中山路街区经过一番改造,一些建筑虽然被保护了下来,可是价值评价方面基本没有变化和发展。居民迁净,改造文旅化,青岛历史街区营造朝着制造影子的方向发展。
2004年前后,世界遗产在最初的文化遗产和自然遗产两项内容之外,加入了人与自然相互作用催生的文化景观概念,这一改变意义重大。
它意味着,像大鲍岛那样把居民整体迁出,像中山路那样临时布景,青岛历史城区试要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缺少了人的生活,缺失了对可持续性的深掘,只有人造梦远远不够,还应充分了解它的准入制度。
记得在为老师塞缪尔·约翰生所作的传记里,詹姆斯·鲍斯威尔写过这样一段故事:
有一天,画家约书亚·雷诺兹对约翰生说,“演员大卫·加里克提起你的俱乐部,他说‘我很喜欢它,我想我应该加入你们’。”
约翰生说,“开什么玩笑!他怎么知道我们会同意他加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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