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市民系列《冬季限定夹心巧克力事件》翻译练习·第一章

第一部 狐狸的深眠
第一章 根据留信,小佐内她
我做了一个梦。那大概是梦吧。
在梦中,我被送往了重症监护室。虽然疼痛都已经消失,我却深陷焦虑之中,觉得再这样下去事情似乎将难以挽回。但是,我的身体却动不了,眼睛也无法睁开。
一个个不知是谁的人,来来走走,像是在为我提供着帮助。也进行了手术。可悲的是,我所知晓的手术器械只有手术刀、钳子和引流管这三种,于是在梦中,医生就只是在一味的索要这三种器械而已。
终于安静了。虽然不清楚现在是白天还是夜里,但周围似乎空无一人。我明明是一直紧闭双眼,却能看到房间的样子。我一个人横躺在床上,有谁靠近了我。那人是小佐内吗,我如此想着,但又转念一想,不可能是的。不愧是在梦中的画面,那个人转眼间就变得不像是小佐内一般,但却仍然无法判断出究竟是谁。
不知是谁的人靠近了身体无法移动的我,脸庞贴近了我的耳朵,轻声说道:
“这是你的报应。”
什么胡话!
我这个人,确实算不上是品行方正。就算曾经对我表白、说着喜欢我的那个人,她后来也向我说出了“你也很差劲呢”这种话,我大概就是如此不像样的一个人。但即便如此,我也没有理由非得要遭受这么——这么残忍的对待吧!
我想着。
大概吧。
亦或是说,难道,这真的是我的报应吗?一个人毫无任何理由就遭受了这一切,也太过于不讲道理了。所以,其实是我犯下了什么我未曾注意到却十分致命的大错,才导致今日我差点殒命一般、落得这步田地,这样想不是才更有说服力吗。
等等。差点殒命一般?真的吗?
而不是已经殒命了么?
我还有什么理由来认为我还活着吗。明明周遭是如此昏暗,这儿却是个便于思考的好地方。就在刚刚,我认为靠近我的人并不是小佐内,而一切确实就按照这种想法转变了。也就是说,这一场梦是遵从着我的意志来发展的。那么,我应该思考的事情就只剩下一件了。
我还活着。这样的话,我还在继续活着的结果就会诞生了。肯定是这样。
那个不知是谁的人又开口了。
“这是你的报应。是无法逃避的。”
果真如此吗?不,果然我还是觉得并非如此。所谓报应,究竟是什么的报应呢。有理由的话,你就把理由说说看吧。说不出来的话,就不要再这么反复刁难我了。这才不是报应。于是乎,果然,那个声音……这不是传来了一个正经的声音了么。
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的声音,如此说道:
“大夫,病人他睁开眼睛了。”
我似乎在将近五个小时的时间里,都失去了意识。
一位年轻却满脸疲惫的医生在我的床边,向着横躺着的我,磕磕绊绊地说明了这些事情。
“我们进行了核磁共振扫描,没发现脑内有出血。考虑你大概是脑震荡。测定一下颅内压的话应该就能确定,但是测定过程是有风险的。目前看来,倒还没有十分充分的理由来怀疑你存在脑损伤,所以暂时还是先观察一下。你现在可能会觉得脑子里比较迷糊,但是会慢慢恢复的。”
迷糊什么的我倒也没感觉,意识还是很鲜明的……虽然想这样跟他说,但感觉也无所谓吧,我还是没有进行反驳。虽说如此,果然自己也多少还是有些呆呆的。
“你身体上的伤,不能说是很轻。右侧大腿骨的骨干部分,也就是说在正中心的位置……”
他一边说着,一边摸起自己的大腿来。
“这里骨折了。如果用石膏固定住等待它自愈的方法治疗,会非常花费时间,也很容易引发后遗症,所以我们还是推荐你做手术。手术的话,还是越早越好,一会儿我会把手术同意书给你,可以和家里讨论一下。手术完成之前你的脚都是不能动的。另外,因为全身都受到了强烈的击打,你之后肯定会发烧的,太难受的话,就给你开一些退烧药。肋骨上其实也发现了一些骨裂性骨折,不过目前还是看情况,如果你太痛的话我们就进行压迫固定法来对应,但基本上认为没有做手术的必要。”
我确实感觉没有那么痛,但医生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又添了一句:
“现在给你用的止痛剂还在发挥效果,所以你应该还没有什么痛感。”
我没有被注射止痛剂的记忆。也就是说,似乎后面还是会慢慢痛起来。好讨厌啊,简而言之。
实际上,医生并非只是在和我说明。我的父母也在现场。父亲他向医生问询,我究竟要多久才会完全康复。医生做出了回答。
“直到出院的话大概考虑要两个月,之后还要继续进行康复训练。再往后因为个人之间的差异很大,就不能一概而论了。不过总之,按一般情况的话,直到取下拐杖为止,最多需要半年时间。”
但是下个月高考就要开始了……。这么想着,母亲询问了我是否还能参加大学考试。医生的回复非常干脆。
“我们认为还是很困难的。在原始骨痂形成还不充分的状态下就外出的话,可能会造成二次骨折,亦或是留下比较大的后遗症。”
也就是说,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的考试结束了。虽然,明明就还没有开始。
父母为我争取到了单人病房。家人和医生都走了,此刻只剩下我一人。房间大概有六叠那么宽敞,但总之,我是无法下床四处活动的。病房的墙壁是奶油色的,窗户那边挂着驼色的窗帘。胳膊上还在打着点滴,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和点滴吊瓶,我开始整理这些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右手边是伊奈波川,沿着河水下流的方向走在堤防道路上,我被车撞了。
伊奈波川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湍流,为了防范它泛滥的洪灾,在两岸建造了现在的防洪堤。堤岸的高度因场所不同而异,最高的一处甚至超过了建成三层的民宅。堤防的宽幅也十分厚,大约有20多到30多米。就这样顺着河川,延续了几十公里。
从街道那一侧横着看过来,沿着堤防那陡急的斜面向上,在数米高的位置变的平缓,然后在那里再度以陡斜面向上,直至平整的顶端。顶端即是道路。越过道路到另一侧,这次是向下的陡斜面、平缓地、再向下方延续,直至河岸敷地。也就是说,整个堤的横截面,像是一个“凸”字。
用专业术语来说,顶端平坦的地方称为“天端”,天端的左右各有一段较为平缓的地方,叫做“小段”,小段的路宽大概有三米左右。
我们在今天放学后,出于顺道去鲷鱼烧店“小仓庵”的缘故,途经了沿伊奈波川的堤防道路回家。从横跨堤防两岸的渡河大桥,沿着铁制的折返楼梯下桥,来到了堤防道路上。
伊奈波川堤防的天端是一条机动车专用的双车道公路,通常来说步行行人是不让进入的。但是,唯独在渡河大桥向下游的那一段里,在汽车道靠近街边的一侧,是有一米半左右的人行步道的。人行道和机动车道之间,仅仅依靠着地上的白线、以及每隔数米设置的塑料杆子来作为分隔。
人行步道从渡河大桥开始,直到下一座桥结束,全长大约一公里左右。我们为了回家,就去走了那条步道。……那时,夕阳已经慢慢迫近道路,我注意到一辆车迎面而来,越过了道路中间的分界线。
注意到驶来的那辆车的路线,几乎就快要来把我们撞飞,我正想要逃走。但能够逃开的地方也就只有被扫除的积雪堆得老厚的道路左侧,再加之就在我左边还有小佐内,她正在吃着鲷鱼烧。
小佐内的观察力可以说是极为优秀的,但无论是谁,确实都无法做到时刻观察着周遭的情况。而在那时我发现,小佐内并没有注意到那辆迫近的汽车。
当然,此时的上上策便是迅速告知小佐内,然后我们两人一起向左跳过去。如此一来我们俩人可能会跌跌撞撞地滚到左边的小段上,但总比被车撞要好多了。然而,并没有时间来得及去做这些事。实际上,甚至就连将手从口袋里抽出来的时间都没有。我能做的,仅仅是用身体撞开小佐内。
大概,很大概率上,我认为我是并没有打算救助小佐内她的。仅仅是单纯的,她站在我自己逃跑的唯一方向上,所以除了推开小佐内以外,我能做的再无其他。
那个撞了我的司机,似乎并没有来救我,而是开着车直接逃走了。
也就是说,这是肇事逃逸。
事故发生的瞬间,我不怎么记得了。不过,多少还能回忆起一点点。我确确实实地将小佐内从那条即将冲突的路线上撞了出去。如果她只是从堤防一下子摔落到地面上,那我也只是感到抱歉而已。但是,小佐内当时确实是落到在那些连续的斜坡上,对此我真的希望她不要受到太大的伤。万一因为我的撞击,让她就这样扭断了脖子,那真的太惨不忍睹了。
我感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现在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能够证明小佐内她的脖子并没有被扭断吧?
她真的没事吗。小佐内她,真的没有因为我的错而受到非常严重的伤吗。要怎么做才能证实这一点呢。病房里的某处应该是有护士呼叫机的,刚刚也为我说明了使用方法,但此刻我却什么都想不起来。明明刚才医生和我讲述病情时,我还很有意识来着,但那时却没有想到小佐内这件事。果然正如医生所说,我已经迷糊了。我发出声音,想叫人。
“那个……”
我的声音微弱到让自己都吓了一跳。即使现在就算有什么人在病房里,恐怕也没办法听见我在说话吧。当然,并没有人来。我想发出更大的声音,开始吸气,但胸口却有尖锐的痛感在游走。本能的胆怯,让我把吸进的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
痛,好痛。胸口、腿、还有头都好痛。好痛——。
这下,我终于理解了。
现在的我就算是死了,也不足奇怪了。
再次醒来时,窗外已经亮了。直到这时我才终于意识到,刚才那会儿是在夜里。疼痛感还是有一点点。左手还在输着液,或许又注射了止痛剂吧。从窗帘之间的隙缝中,看到了冬日里晴朗的天空。门打开了,护士用带着克制的开朗语气说道:
“早上好。”
护士修长的眼睛让人印象深刻。发型是那种非常短的短发,耳朵以上的部分都剃掉了。我觉得她应该属于中等的身材,只是因为稍微有点驼背,所以显得体型有些小。
护士她边打开窗帘边说着:
“我想你应该听说了,你是没有早饭的。”
我并没有听说。虽然我确实没有食欲,但不给吃饭也有些过分了。
“诶,这样的吗?”
她低头瞥了我一眼。
“手术的话要对你进行全身麻醉。胃里有东西的话会引发呕吐,可能会有进入你的器官或者肺里的风险,所以目前你要禁食。”
被她这么一说,我意识到似乎医生确实曾向我说明过。虽然对我说了,但却忘了。
“知道了。那个,不好意思。”
“什么事?”
“能帮我把窗帘拉上吗?”
护士看了一眼窗外。
“知道了。”
说着,她把全都打开的窗帘又都拉上了。拉起来的窗帘还留有一点点的缝隙,从缝隙中漏进来一缕细细的阳光,照射在我的眼上。大概是察觉到了这点,她又再一次细心地将窗帘重新拉紧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什么也干不了,只是在一边忍耐着被药物抑制过的钝痛感,一边等待大腿的手术。反正昨天已经昏过去一次了,还不如趁着那时候就赶快把这个手术做了呢——虽然我如此盘算着,但又转念一想,明明脑部还有损伤,却先只给腿做手术,这未免也太乱来了。如果给我上了麻醉,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意识还能不能恢复过来。
终于,来到了手术时间。术前,护士对我说了:“在移动的时候请闭上眼睛。”所以整个搬运过程中,我都是在担架车上紧闭着双眼的。周遭医生或护士嘈杂的话语声,不断传到我的耳朵里。原来如此,一旦闭上眼,确实会有抑制不安的效果。
全身麻醉在中午时分失效了,托了镇痛剂的福,痛感倒并不算很明显。只不过,大腿那里还是有一股非常僵硬的违和感,让我很在意。虽然被清楚地说明了是用金属钢钉将折断的骨头连接在一起、固定住了,但如此露骨地告知什么东西就这样子置入了我的身体里,果然还是有些超过了我的心理准备。总有一天会习惯吗?现在倒是没有疼痛感了,但总之,还感觉浑身无力。
有什么人的声音传来,我睁开了双眼。也就是说,在这之前我似乎一直都是睡着的状态。
阳光透过窗帘,呈现出了橙色,窗外究竟是朝霞还是晚霞,我已经无法区分了。手机在事故的撞击中已经损坏——毕竟当时放在右口袋里。考虑到骨折的大腿也是右边那一侧,我应该是右半身被撞了——总之现在,没有知道时间的办法。
“几点了?”
我轻声问道。没想到真的被回应了。
“四点多了已经。”
是我熟悉的声音。我扭过头,看到靠近病房的门口处,有一名身着船户高中制服的男生站在那里。个头很高,肩膀很宽,脸型和身材都是四四方方的。那是堂岛健吾。手里拎着一篮子水果。
健吾开口道:
“吵醒你了吗。抱歉。”
我刚想问他来这里干什么,突然想到他应该是来探病的。健吾居然会来探望我,真的是没想到,所以意识到这一点时,说明我已经有些迟钝了。
健吾他从篮子中拿出一个袋装的苹果,放到了床边的桌子上。
“我来看看你。”
“谢谢。”
“……你看起来遭了不少罪呢。”
“是呀。挺难受的。”
健吾,好像并不愿意直视我。
“听说你意识不明了。”
“好像是呢。不过活下来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会向其他人传达“我活下来了”这个消息。我稍微笑了笑,然后,总算察觉到了一些违和感。
“……我意识不明这个事,是听谁说的?”
健吾皱起了眉。
“突然间就对这些事情这么在意,看来你的状态还是和往常一样呢。”
“毕竟这也是关于我的传闻呢。果然还是会在意的。”
叹了一小口气,健吾不知为何稍微笑了,终于看向了我。
“常悟朗还是常悟朗,那就好。意识不明这些事,是今天早上报纸上登出来的。”
居然,在毫无意识的期间里,我就这么在报纸上出名了。虽然对此我还是没办法接受。
“对于失去意识的病人,会被实名报道出来吗?”
健吾不愧是新闻部的前任部长,回答非常慎重。
“这个要视具体情况而定,不过一般是不会把名字报道出来的。你也是如此,报纸上只是写了18岁的高中生而已。”
“那看到18岁的高中生被车撞了这样的报道,你就想到了会是我吗。”
“你这家伙,既然已经是重伤在身,就多少稍微老实一点吧。当然了,我能想到是你自然是有原因的。我们班那个吉口,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同为高三生,她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并不特别显眼的女生;但神奇的是,她对各种小道消息却十分了解。以前,我还从她的口中得知了,那时正在交往的女朋友的某些绯闻。回想起来,让我跟吉口相互认识的,并非别人,不就正是眼前的堂岛健吾吗。
“昨天,吉口她也来学校了,好像是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了救护车。然后她就假装若无其事地去了救护车驶来的方向,在那里发现了小佐内。”
我立刻问道:
“小佐内她没事吗?”
健吾的表情像是似乎从未觉得这应该是个问题一般,变得稍稍有些困惑了。
“我啥也没听说。小佐内她也很危险吗?”
“我们当时一起走着的。”
他似乎理解了,点了下头。
“是这样啊。吉口她说:小佐内她当时对急救员传达了‘患者是小鸠常悟朗’这件事。她当时的样子太冷静了,以至于吉口似乎甚至认为,是小佐内把你给刺伤了。如此看来的话……小佐内她,应该算是没事吧。”
我无力地笑了笑。吉口的误解倒还挺有趣。并且,在那个事故现场,小佐内还是能表现得很有她的风格,真是太好了。健吾有点吃惊地看着我,一边继续说着:
“再之后警察就到了,问这儿问那儿乱成了一锅粥,吉口她就离开了现场。然后她就给我的手机打了电话,问我‘小鸠常悟朗被救护车拉走了’我知不知道。我本来是一无所知,直到今天早上看到了报纸,才明白过来是这样。于是就给你家打了电话,要到了你的医院信息。”
“于是就来探望我了吗。”
“只询问了你的状态,也不来看看你,那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健吾他还能这么害羞,我是头一回知道。现在的我,只能借助折叠病床的力量才能勉强抬起上半身,于是作为代替,我收了收下巴。
“谢谢你呐,挺开心的。”
“什么嘛,莫名其妙地变得这么直接了。”
“毕竟头被打了嘛。”
皱了皱眉之后,健吾终于察觉到了这句玩笑话的气氛,笑出了声。我意识到,这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子的笑声。
笑了一会儿,健吾仰望着天花板长叹了一声。叹完这口气,他又回到了往日那般严肃的表情。
“……肇事逃逸了啊。”
“似乎是的呢。听我爸妈说的。”
“嘛,肯定会抓到的。你就安心睡觉养病吧。”
“但是除了睡觉以外,什么都做不了呢。”
“还来得及参加考试吗?”
哎呀。
那么,接下来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来说明这件事呢。说得太乐观开朗了,抑或是说得太痛心疾首了,都会让健吾困扰应该作何反应吧。
然而,在思考表达方式的迟疑的那一瞬间,健吾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事实。
“考不了了吗。”
“是该说不行吗……大腿的骨头骨折了。虽然打了钉子固定住了,但在原始骨痂成形之前还不能活动身体。总之,是考不了了吧。”
健吾沉默了,低下了头。
“这样啊。”
他回应道。
虽然也能够察觉到健吾替我感到惋惜的心情,但我对此也已经转换了想法。迄今为止为高考的准备都已经白费了,这确实很可惜。如果并不打算改变原本升学的计划的话,为期一年的停滞可以说是无比遗憾;但是,至少我还活着,由此看来,甚至干脆地说是万幸了。
健吾改变了话题。
“说来,你是在堤防道路那里被撞的吧。我也途经过那边,那儿还真是有些吓人呢。一条白线上只有一排塑料杆,不是吗。”
“是啊。”
“人行步道和机动车道之间,总该放置一些道牙砖吧。不过倒也是,法律上规定了在堤防上不得设置任何东西。那段有人行道的路,确实很特别。”
“这样吗。”
“我记得以前也听到过那一片发生交通事故的事来着,初中那会儿。”
恐怕,健吾是想强调那段道路的危险性,以此来表示对我的事故的同情吧。只不过,我却完全意会错了他的意图,受到了无比震惊的冲击。
对啊。在我遭受事故的那条路段上,很久以前也有过一个人同样被撞了。我明明对那个事故知道得很清楚来着,但直到刚刚健吾提及之前,却完全没有想起来。
似乎并未察觉到我的沉默,健吾继续说道:
“嘛,也有可能就只是个传闻吧。我并没有亲眼见过。”
“……并非传闻。是事实哦。”
我的声音略微有些僵硬。
对啊,为什么我都没有注意到呢。我的事故,与三年前发生的那场事故很相似——非常、十分相似。
健吾理所应当地追问:
“你知道的吗?”
我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知道。那次也是肇事逃逸。被撞的是一个初中三年级的学生……是我的同学。”
“好像是有这回事……那个人是叫本坂吗?我似乎曾经听到过这个名字,所以有印象。”
我浮现出一点笑容。
“流言就是这样一点点传歪的,倒也挺有趣。是日坂君,日坂祥太郎。”
“你说日坂?”
今天的健吾真是令我吃惊。非常明显,他的反应并不是第一次听到日坂这个名字。我想猛地正起身来,却因为这股劲儿带来的疼痛而一阵呻吟,再次沉进床里,叹了口气并抑制住了亢奋。刚刚被问到的那句话,让我再次给问了回去。
“你知道的吗?”
健吾仿佛有些退缩般,背过身去。
“因为在新闻部,只是有所耳闻,算不上认识的程度。”
“从谁那儿听说的,还记得吗?”
被我的攻势压迫着,健吾回答道:
“三笠速人,你知道他吗。在我们还是二年级的时候,那个全校唯一一个去了县级大会的前辈。”
我摇摇头,听到了健吾的叹气。
“学校的报纸上刊登过的啊……三笠前辈是羽毛球部的,他突破地区预选晋级的时候,接受过新闻部的采访来着。但是采访中,他却说:初中时代时,他在低年级里有一个竞争对手,他跟那个人打球一次都没赢过。”
“那个对手,就是日坂君?”
“是啊。”
健吾的采访对象,他在初中时的竞争对手——这层关系,还真是够远啊。看来,从他这里跟日坂君取得联系应该也很困难吧。
健吾问道:
“你问那位日坂祥太郎,究竟怎么了吗?”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个嘛。有点……想跟他道个歉。”
“道歉?你要道歉吗?”
面对我沉默点头的,是健吾那张变得严肃的脸。
“是么。虽然我不会过问发生了什么,不过,那家伙想必也是心有抱憾吧。”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健吾。他的用词也太奇怪了吧。
“心有抱憾?”
“不对吗。”
不知为何,他的态度就如同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回想起来,如果只是采访中听到过这个人,那在刚才日坂君的名字出现时,健吾那如此震惊的反应也太奇怪了。虽然并不认为他对我会有什么隐瞒的事,但总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顶着昏昏沉沉的脑子,我试探道:
“我在初中毕业之后,就没再见过日坂君了。”
健吾像是也察觉到了这股违和感,他点点头,似乎在表示理解。
从“抱憾”这个词来推测,我似乎已经处在了一种即使想向日坂君道歉也无法道歉的状态了。我把想到的话就直接地说了出来。
“日坂君他现在,去留学了吗?”
夕阳笼罩进了病房里,片刻间,健吾的眼神中竟闪过一丝愤怒。那片愤怒,如同在责怪我开了什么恶趣味般的玩笑。然而,我并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图。而健吾也像是立刻解读到了这一点,似乎在为自己的误解而悔恨,他轻轻叹了口气。
“……不。他好像自杀了。”
这一次,愤怒来到了我的身上。即使是玩笑,这也太不像话了。
“胡话。”
“也许吧。”
如此爽快地承认后,健吾却又支支吾吾,难言其词。
“我也只是听说的。理由不知道。准确的话我有些忘了,当时我问了三笠前辈‘进入高中以后,你有再去向他挑战、一雪前耻吗’这个问题。现在想来,前辈那时看起来,应该是后悔说出了日坂的名字吧。‘我是想来着’他这样说着,就陷入了沉默,我当时也不发一言,于是他又补了一句‘听说他自杀了’。”
“就算有自杀的企图,也不是一定就能成功的。日坂君还活着的吧?”
“抱歉,我不知道。你明白的,这个问题我问不出口。”
……说的是。健吾他是不可能问出来的。既然没有问出口,那么他就不一定知道结局。
我开了口,语气变得有点像在哀求。
“健吾,你能帮我查查吗。日坂君他,真的……死了吗。”
健吾是个很好的人。他一脸为难地诉出了苦处:
“我也很想接受你的委托,但三笠前辈他已经毕业了。另外……抱歉,常悟朗。我也要准备高考。”
是呀。这是当然的。虽然我的考试已经结束了,但健吾的考试还没有就此结束。我这是怎么了。
“对啊。不好意思,我忘了。”
我挥动着几乎失去力气的手,健吾也向我礼貌地低下了头。
“抱歉。”
要道歉的人,明明应该是我。
健吾走出病房,我向着窗帘望去,察觉到已是夜晚了。窗帘的遮光性并不那么好,因此在清晨时分,房间里便洒满了阳光;而当夜幕将至,则一片漆黑。
有人敲门。我还在想是来送晚饭了吗,就听到了“请进”的回答。
进入病房的,是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即便抛开我正卧病在床的仰视视角不谈,他们那魁梧的身材也甚至可以用“慢吞吞”这个词来形容了。与二人相比,就连堂岛健吾也只能算是还在长个子而已。其中一人身着衬衫,另一位则套着件夹克外套,夹克男子说道:
“真受罪啊,我们是来探病的。我是木良警署交通科的胜木。不好意思,在你静养时来打扰了,可以稍微问你几句话吗。”
话语虽然很温柔,但口气却足够强硬,不容人分说。
当听到撞了我的车肇事逃逸了时,我就预料到会有警方来拜访。倒不如说,他们来得比我预料的还要晚。或许在事发之后,警察们就马上想要询问我一些情况吧,但不巧的是我陷入了昏迷,之后又因为要手术而进行了全身麻醉,作为警方,并没有什么可以展开问询的好时机吧。虽说如此,健吾居然都比警察先来看我了,倒是也有点有趣。
我说道:
“可以。”
“那么首先请你说明一下自己的名字、年龄、职业以及住址。”
“小鸠常悟朗。汉字的话,‘时常领悟’的‘常悟’,朗是‘开朗’的朗。18岁,船户高中的三年级学生。……还要说什么来着。”
“现住址。”
我现在正卧床于良木市的市民医院,所以突然有了想要和他开个小玩笑、把医院地址告诉他的冲动。然而无论怎么想,他应该都不会笑的,最终我还是老老实实地报了家门。胜木警官在笔记上飞快地写着。
“事故发生的日期是?”
“12月22日的……下午4点半左右吧。”
“再说得精准一点,可以吗?”
虽然被这么要求了,但当我飞向空中时,实在是不可能还去看一眼表吧。
“因为事故发生后我当即就没有了意识,非常抱歉。”
“没关系,大体区间就好。”
“大体的话那就是4点半前后。”
“是4点半前呢,还是后?”
我当然理解这也是他们的工作,但毕竟问的是连我自己也不清楚的细节,我自然也无从回答。这下陷入了双方都很困扰的境地了。我问他:
“不好意思,当时急救中心接到通知的电话是几点,这个您知道吗?”
在了解情报的过程中反被质问大概是很罕见的事吧,胜木警官浮现一瞬的犹豫。
“……根据记录,是16点37分。”
“了解了。”
刚刚获得的这一时间点,其实就是我对那个问题的回答。但是,胜木警官仍然没有动笔,没办法了,我只好先开口道:
“那么事故发生的时间,大体上应该是16点35分左右。”
这样一来,我大概会被认为是耍小聪明的小鬼头吧,但作为警方毕竟是专业的,胜木仍旧面无表情。
接下来就是,对于事故中发生的种种对我进行盘问了。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对和我同行的人的询问。关于小佐内的事,我也犹豫过到底要不要跟警方说,但不管怎么想,作为事件通报者的小佐内的信息,警方是不可能没有把握到的,于是只好老实地交代了。在两位警察中,没有报上姓名那一位看起来比胜木要年轻一些,他就站在那里,左手托着笔记本电脑,右手打字录入着我的回答,看起来非常熟练。病房里回荡着,我们的一问一答,以及那敲击键盘的声音。
事件的听取,感觉并没有那么长。胜木警官最后发问:
“你要求犯人受到严惩吗?”
我首先想到的是:就算身为受害者,我就可以左右刑罚的轻重吗,那律法又该如何去运用呢。法律并不是为了满足个人的复仇心而存在的吧。
以及同时,还有一种情感在我心中萌生着。
害怕。
到现在为止,仍会害怕。
虽然有药物一直在抑制,阵阵钝痛却无法消失,病房里空无一人,我甚至觉得心脏就要停止,只有“死”这一个字重压在我的身上。考试已经不可能了,甚至于腿脚还能不能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也不知道。而这时突然让我来表达对这位肇事逃逸的犯人的感情,我自己也会觉得很意外,至少用“怨恨”这个词是不合适的。我倒没有多么恨他,只是希望犯人他也能够被车撞一回,遭受和我一样的待遇;倘若不行的话,那么希望他能够一言不发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如果这也做不到的话,至少……妥协,再妥协,至少也应该……在法律允许的极限里,最大程度地受到惩罚。
以上这些想法,在我的脑海中一瞬间纷纷闪过。好不容易才将声音发了出来,却很短。
“是的。”
年轻的警察继续敲击着键盘。
为了方便,他们拿了可携带的打印机。把打印用纸塞进像擀面杖一样的地方,当即就开始打印了。还有这种东西啊,我边看边如此想着,胜木警官将打好的纸递给了我。
“请确认一下,有没有错误。”
那是这样的一张文件:
姓名 小鸠常悟朗
职业 高中生
以下内容记录于12月23日木良市市民医院,受问人对在职人员做出了自由、随意的供述,依次如下:
1
我于12月22日下午4点35分时,在木良市薮入町二丁目、沿伊奈波川的堤防道路的步道上向南步行前进,被迎面而来的机动车撞伤,发生交通事故,随后肇事车辆逃逸。下面我将就本人对该事故所了解的范围内的情况,做出详细说明。
2
这起事故,是我在船户高中放学后,回家途中所发生的。学校当天最后的第六节课,于3点25分完课结束。那之后,是扫除时间和短学活[1],在大约下午3点50分,我与朋友小佐内由纪一起离开了学校。
此后,我与小佐内由纪结伴同行,一同前往了位于当真町的鲷鱼烧店铺“小仓庵”总店,购买了一个鲷鱼烧。为了方便回家,我们二人一同沿道路左侧的人行步道向南前进,约在下午4点35分左右到达了事故发生现场。
3
我在那时察觉到,一辆迎面而来的黄色汽车,越过了道路中心线,正在向我迫近驶来。
因为当时情况非常紧急,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车灯上,并未注意到汽车的车型。
但看到了司机带着口罩。
再这样下去,我觉得汽车驶来会将我们两个人都撞上,我将小佐内由纪向着道路外侧猛地顶了出去。我认为当时汽车并没有进行刹车。
在那之后,我被汽车撞飞,失去意识。于当晚9点20分左右,在木良市市民医院恢复了意识。
4
对于撞伤我的汽车司机究竟是谁,我并无头绪。
我在父母那里得到的消息是:那辆撞了我的汽车,在撞到我之后没有停下来,就这样开走了。
5
对于发生本次事故的原因,我能想到的一点是:当天有降雪,一直下到早上。明明道路变得非常湿滑,那辆车的司机却没有减速慢行。
6
对于我的疏忽,我认为是:当时被清扫的积雪都堆积在了路边,我为了避开积雪,走在了人行步道靠右侧的区域。
7
我因为本次的事故,被肇事车,抑或是地面,撞击击打了全身。
事故后,我从木良市市民医院的师生那里得知了我的病情:被诊断为脑震荡、右大腿骨骨干部骨折、肋骨骨裂性骨折、全身击打挫伤等,自受伤之日起需要接受为期六个月的治疗。
关于右大腿骨骨干部的骨折,已经接受了手术。
8
对于我的治疗费,具体需要的花销我目前并不知道。我希望肇事逃逸的对方,能够带着诚意地来面对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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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肇事的对方,事发现场只有笔直的一条道路,也不存在什么视线干扰,我认为他当时不可能看不到我。然而在他撞了我之后,没有呼叫警察以及救护车,而是逃跑了,我认为这非常的过分。
我希望对方能够充分反省自己犯下的过错,并应该受到严厉的惩罚。
以上内容按照询问流程记录,读给受问人听询。在其阅览后申明准确无误,于本调查书末尾处署名及盖印,予以确认。
前文同日
木良警察署
司法巡查 胜木晶彦
好厉害。几乎没有使用上我自己说过的原话。
我确实说了现场道路上的积雪像是刨冰、冰糕那样的,也表明了撞了我的车当时开得确实不慢,但并没有说过我认为那就是事故的原因——说到底,我本身就对“减速慢行”这个词不是很理解;同样的,我确实说过因为扫起来的雪都堆在路边那侧,所以才勉强走在人行步道的边缘,但我也并未表示那就是自己的疏忽;而对犯人,我更是从没用过“过分”这个词。
并且,对于把小佐内顶飞出去那件事,我确实也讲了,但是却没有说那是为了避免“这样下去汽车会将我们两个人都撞上”而采取的行动。
只是,在胜木警官向我逐一确认我的发言中是否带有这些意图的时候,我也并没有说它们是绝对不对的。也就是说,这份文件大体上是没错的。
“没问题的话,请盖一下印。拇指印就可以。”
胜木警官如此说着,我当然是没有随身带着印章的,于是盖了指印。胜木再一次看了一遍这封文件,微微点了点头。
“辛苦了。后面还需要你亲自去现场确认一些情况,所以,等到医生给与你外出许可的时候,请尽快联络我们。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
果然,我还是忍不住问道:
“那个。关于犯人,你们已经有眉目了吗?”
胜木的回答很冷淡。
“我们正在尽力搜查中。”
实际上,我本来也没指望,可以听到更多的消息。
正如医生的预言“你之后肯定会发烧的”,我终于发烧了。虽然想让护士来给我开些退烧药,但目前也并非难以忍受,总之还是先静一静。
很快就到了晚饭时间。
那位超短发的护士操作着折叠病床,让我能够挺起上半身来,放置好了病床用的桌板,并放上到了水的水杯。
“请确认下,可以喝水吗,有没有问题?”
照她说的,我喝了一口。是普通的水而已。
“这么做,是要干什么?”
“全身麻醉后,会出现吞咽感变得十分无力的情况,要进行确认。你看起来没啥问题呢。”
说着,她继续在桌板上把晚饭都布置好,晚饭是粥和酸奶。虽然我已经算不过来究竟多长时间没有吃饭了,但一上来就是这么提不起食欲的组合。
“如果很难下咽的话,请告诉我。”
先不管我的吞咽能力如何,说到底,我也想知道,自己现在吃饭真的是很困难吗?我试着让自己动起来。要看向手边的食物,就必须先稍微低点头。低头……好,做到了。只是稍微低一点头的话,既不会有很大的疼痛感,也能够朝下方看。抬抬胳膊,肩膀还是稍微有些疼,但能动。虽然用着止痛药,也还是会痛呢——我这么想着,实际上不止痛的话,可能就是非常强烈的痛感了。不过,总之看起来不会影响这次吃饭。手肘、手腕、以及手指都动了起来。双臂只要一张开,就会有钝痛感扩散开来,大概是拜肋骨处的骨折所赐吧。
“感觉不要紧。”
我回答道。护士她看了我一眼。
“是吗。”
她只留下这一句。
护士走出病房后,我才意识到忘了问她吃完饭后这些托盘要怎么办。倒也没关系,大概,她一会儿会回来收走的。毕竟现在的我,不用说站起来,就连身体动一动都做不到,自己来收拾餐具什么的当然更不可能了。
那碗粥,几乎没什么味道,就连小咸菜也没放。吃着吃着,我发现自己居然在流眼泪。至于这是为了什么的而流的泪,却并不知道。
吃完饭时,护士回到了病房,又拿来一杯水。她撤掉餐盘前,留下了一句话:
“当身体处于无法运动的状态时,如果水分不足,会对血液循环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请再补充补充水分。”
按照她的指示,我喝了水。我自然是无法下床的,因为肋骨断了就连扭动身体都觉得很受罪,连刷牙也是,需要护士的帮助。就这样,我终于沉入了深深的睡眠中。
——直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几点了呢。因为腿部做了手术的关系,我翻不了身;肋骨的骨折让我也无法挺起上半身来;总之就是没办法看到钟表。但依然透过窗帘,得知了外面仍旧是一片漆黑。
一股想要身体动起来的冲动涌了上来,我试着扭动了几下。现在被允许的动作,也就只有上半身颤悠悠地左右晃动,以及转一转手腕而已。我想试着把手枕在脑后,却听到了一声干扁的声音。
“什么声?”
单人病房里,只有我在自言自语。那声响是从枕头那边传来的。枕头本身低了些,从我的喜好来说,枕起来是感觉有些硬的。我用手摸了摸它,整整齐齐地套好了枕套,应该是不会发出什么奇怪的声响的。究竟是什么声音呢,我一边想着一边在枕头下摸索,指尖触碰到了什么。我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了它,慢慢把它抽了出来,那是一个装着留言小卡片的信封。
信封既没有封上,也没有写发信人的名字。身处黑暗中,并不能清晰地看个清楚,颜色估计是白色或者奶油色的那种吧。但正如所见,里面应该放着一张小卡片。
到底要不要确认一下里面的东西,我如此犹豫着。我并不明白这究竟有什么可怕的,只是,此刻确实有一种很讨厌的感觉。
到底为什么呢……。
我开始摆弄起这张小信封。为了确认指尖能够满意地活动,我把信封夹在了食指和中指间,然后又移动到中指和无名指间,最后再用大拇指和中指捏住了它。就在这时,我想起一件事。
我做过一个梦。明明那时意识已经迷失了,却仍听到了什么声音。唉,要是没有回想起来就好了。在梦中,那个声音对我,这样轻声说道:
“这是你的报应。”
报应,吗。
我又盯向手中的信封。看起来,我像是在害怕着,在那之中放着一封告发我罪状的信;我害怕着,有什么人,以这样那样的理由,痛斥现在这些就是我罪有应得的报应。
深夜的病房中,我喃喃自语:
“不记得做过什么了。”
是的。我只是在迷迷糊糊的睡梦间,被那无中生有的“告发”的幻象吓到了而已。我微微一笑,打开了信封。
里面果然是一张写着留言的小卡片。虽然昏暗的房间里难以识别文字,但窗外黎明已是慢慢临近,我将卡片靠近透过窗帘的淡淡微光,勉强地读了起来。
谢谢
抱歉
因为无法原谅
小佐内
第三行的“因为无法原谅”的后面还带着一个对话框,里面加了一句“犯人!”万一没有附加的这句话,那这封信的意思可就不得了了。
不要勉强啊,小佐内同学。你不也是还要考试的考生吗。
抓犯人这些事情就交给警察吧。这儿可没有什么我们能做的事情啊。
对方可是手持驾照的大人哦。太危险了啊。
然而,如此这样想着的我,不知为何却笑了。无论是小佐内平安无事这件事,亦或是平安无事的小佐内发出了无法原谅之宣言(对犯人!)这件事,都或多或少有些好笑。而若是此刻笑出声来,我那满是伤痕的肋骨就会立刻倾诉它的痛苦。为了避免疼痛,我只好叹了口气,浅浅地笑了笑。
紧接着过了一会儿,终于,脑海中冒出了那个疑问。
小佐内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呢。虽说我确实一直在睡觉,大概是趁我没醒的间隙来的吧。
我在脑中想象着,小佐内她移开天花板的吊顶,探出一个脑袋,把那个小小信封像手里剑一样投下来,藏到我的枕头底下。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吧……
我悄悄地,叫了一声:
“小佐内同学?”
再一次,我压低了声音:
“小佐内同学。……你不在的吧?”
万分感谢,我并没有听到“不在哦”这样的回答。病房里非常安静。
注释:
[1] 短学活 /ショートホームルーム:
全称为“短学级活动”。片假名对应英文为Short Home Room。
学级活动是“homeroom活动”的另一种叫法,是在日本的中小学校的班级内部开展的集会,主要关注学生的日常表现、身心健康以及未来发展,有些类似中国校园中的班会。
学级活动通常简略称为“学活(がっかつ)”或是“HR”,其中在早晨上课前或傍晚放学后,开展的简短集会称“短学活”或是“SHR”,又称“朝学活”、“终学活”,与之相对的是定期举行的“长学活/L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