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以出片为目的的旅行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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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有人问起我是广西哪里人时,有时为了不冷场,我会自称梧州人。
人们不见得多了解梧州,但若说是贵港,冷场的概率更大。
梧州对我而言,跟桂林、南宁还不一样。
梧州跟我老家是接壤的,说的粤语白话都很接近。有很多外嫁、外娶的亲戚都来自梧州下辖地市,从小就听了很多梧州的故事。
一位梧州藤县朋友,给我描述他印象中的梧州,曾被称为小香港、小广州,码头船只如织、贸易繁忙,梧州当地也是钟灵毓秀,培养了很多名校人才。另一位住在市区的朋友,则描述如今的梧州已然没落,没什么好的工作机会,但是生活舒适,楼下随便一家粉店都很好吃。
在读小学时,我曾经离梧州只有一江之隔。
那时候贯通广东-广西的G80广昆高速还没通车,逢年过节爸爸会开着他的嘉陵摩托车(主体是红色的,很漂亮),载着妈妈、我三个人,沿着G321国道,走过广州、佛山、肇庆、云浮、梧州,一路开进十万大山里。
摩托车车速慢,5/6个小时才出广东界,进入梧州界。对我来说,梧州意味着离家更近了,折磨屁股的酸麻感还有2小时就要结束了。
国道在梧州境内是顺着西江修的,右边是滚滚绿水,左边是潇潇青山,在某个山脚下转弯时,眼前出现一条跨江大桥(可能是西江大桥),据说那时候西江上的桥仅此一座,人们往返两岸全靠这条桥。我跟着父母坐摩托车返乡的经历有3/4次,但一次也没有踏上过大桥。每次嘉陵摩托像风一样疾驰而过,大桥在我的余光里缓缓消失,我们的目的地还很遥远,从不停留。
可以说,梧州是我熟悉的陌生人。
这次终于出发探索梧州,它完全符合两个朋友给我描述的印象:祖上富过,现在没落。
梧州政府是真的没什么钱吧,河东旧城里大片大片的骑楼街(除了旅游景区骑楼街外其他很大片都是古建筑,只是没修缮),杂草杂树从楼层缝隙里挣扎生长,古老的建筑花窗、花纹中间点缀着绿意,比旅游区里修缮过的规整骑楼更有意蕴。
住在老城的人们,开着杂货店、五金店、洗头店、水果店,地板铺着清凉的土地砖,人踩在上面,仿佛能感受到沁出来的底气,这是城里那种高温瓷砖所没有的。店内陈设老旧、杂乱、布满灰尘,每个店铺都像是我奶奶的房间,囤积了大量大量的纸皮杂物,老房的光线又差,岭南又潮湿,光是从门口往里看一眼,都觉得上个世纪的老味儿要蔓延出来了。
可是人们很悠闲,在门口支一张破藤椅(可能是从二手市场淘的),一把蒲葵扇在扇风,小孩把矮椅子当书桌,坐在更矮的小木凳上,脑袋都快歪到左手臂上了,右手还在坚持描字。风从骑楼连廊里吹来,时不时掀起描红纸的一角,还好,没影响发挥,字写得端端正正的。
再多走两步,两个阿姨穿着朴素的碎花背心在门口闲聊,两个大爷在围着矮桌下棋,棋盘上倒是没有赌钱,只是单纯的斗艺,已经招了七八个同龄人围观。
另一条路上,两个阿姨准备了满满当当的原材料,正在包艾果,这架势跟我奶奶过年包汤圆很像,一大盆的分量,够一大家子人分着吃几天。一对老夫妻路过驻足闲聊,得知这些艾果也是卖的,我们才发现旁边有两盆已经蒸熟的艾果。梧州人真的好幸福,记忆中的味道不必亲自动手,自有有心人会做好,下街就能买到。
同样的传统食物还很多,街头巷尾全都是,牛肠酸、豆腐花、炸豆腐、糖水、龟苓膏、河粉、老友粉,人们评价最多的一句话是:跟小时候吃的一样。
那些不曾改变的小吃味道,那些不曾被社会裹挟的人的耐心,都让一代又一代的梧州人出去了,又回来,重新扎根,继续流传。
这可能是很多美食小城的共性,发展停滞不见得是坏事。
梧州博物馆修在河西的珠山上,跟苍梧古城隔江相望(可以在博物馆内的沙盘看到),博物馆的馆藏可以说非常寒酸了,没有拿的出手的好东西。汉代时南越国都城建在广东番禺,如今南越王墓里还能看到当时奢靡景象,许多精细的宫廷用具,广阔的王宫旧址等等,在梧州一概没有。网友推荐的出片地点,是复建的明朝总督府、近现代的领事馆,跟广州沙面的建筑群比起来,也是小巫见大巫,难怪被称为“小广州”。
西江的航道依然在使用,从酒店看出去,整条西江几乎都被运沙船占据,靠近江边的是小只的乌篷船、补给船。我在沿江步道往下看,有阶梯探入水中,一些家长带着孩子在玩水,我也找到步道缺口往下走,把脚伸进了西江水里,好凉快啊。
隔江对望的山头上,有几个白色建筑,朋友用手机放大了看,哦是精神病院啊!忽然就开始羡慕他们的居住环境了,依山傍水,坐北朝南,风水极佳。
江面上停着几艘空的运沙船,吃水浅,露出大半截暗红色船体;等在上游穿满了沙子,吃水线就几乎与船沿齐平,却因为顺流而下,不费多少燃油就能制动,难怪梧州港过去繁忙,全是地利人和。想起我有个姑丈也是船长,据说花了上百万买船,边贸易边还贷,经常从梧州一路开到南沙,偶尔在南沙上岸,还会到我们家叙旧(虽然我没遇到过)。
太阳下山后,补给的小船往来得更加频繁,两个船员跳上船,穿上救生衣,徐徐往大船开去,一会又带着几个空的矿泉水桶回来。其中有一条小船用喷漆手写着“大福”,不错,可爱。
另一边则并排停了十几条乌篷船,木头材质的,有蓬草或铁皮做的棚顶,船家都上岸了,只有小船在浪中荡悠。偶然看到一条没顶的乌篷船穿出来,是两个赤膊精瘦的大爷,没有开发动机,直接手工摇桨板,荡荡悠悠的,从我们面前飘过去了。
被烤了一天炙热的西江,终于在晚风晚霞中,变得轻轻柔柔,我们闲坐在江边,仿佛在看一出上个世纪的影片,古旧的,传统的,安逸的,普通人的日子。
难怪我的朋友想回家,梧州值得被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