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顶替做官事件
以前在微博曾经八卦过《太平广记》所记载的两个唐朝杀夫夺妻故事https://weibo.com/1198716990/FDPUyw7JP?pagetype=profilefeed 其中《陈义郎》一篇有顶替做官剧情:

当时我对这个故事的解释是,因为加害人与受害者是同学,阶层相同,又哄骗受害者家属为他遮掩,加上事情发生在天宝年间,也就是说可能很快就遭遇安史之乱,导致和故乡音讯不通,所以才始终没暴露。太平岁月里这种顶替做官就很难办到了。不料最近在明人笔记里,连续读到两本书都讲了一个郎舅之间的顶替做官事件。应该说的是同一件事,但是版本有所出入。
首先是陈良谟《见闻纪训》里记载:归安县有个监生(原文称“省祭”,一般是监生的代称,从下文看其身份确实应该是监生)孙邦华,去北京吏部报名选官。他的姐夫也是监生,同样去选官,带着儿子和孙邦华一起北上。到了北京之后,姐夫分配到了太原府仓官的官职,而孙邦华却因为年限资历没到,落选了,只好准备卷铺盖回家。没想到姐夫还没上任,就忽然病故在旅舍。孙邦华脑瓜灵活,顿时想出了个投机取巧的方式,对姐夫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外甥说:“你爹辛苦了一辈子,这一下全完了。不过目前有现成的委任文书,不如让我冒他的名去做这个官。仓官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又在外省,谁能识破呢?你把你爹暂且浅葬(不声张),随我上任,捞到钱咱们平分。等到三年任满要参加考核的时候,你报个你爹弃官离任,我则换回自己的名字重新选官。这样两全其美,岂非胜过大家都空手而归?“外甥一听这主意棒棒哒,当然很配合。孙邦华顺利做了三年太原仓官,没有败露,到了三年之后,按照计划脱身离开,恢复真名再去北京应选。万万没料到,吏部给他的分配的官职,正好补“姐夫”的缺,仍旧是太原府仓官。孙邦华这一下懵了,当然不能再回到太原上任,只好哭泣着放弃做官,灰溜溜回乡了。弃权一次估计以后也没法再去选官了,就这么断送了自己的前途。作者议论说,如果他不投机取巧,太原府仓官这个职位命中注定要去做,并且做官捞到的钱都是自己的,不必和外甥平分。所以说,人算不如天算啊!

《花当阁丛谈》也记了一个和这个基本一样的故事,但是当事人变成了慈溪人,一个王某一个叶某,身份是“掾”也就是吏员而不是监生。叶某也不是姐夫而是妹夫。王某、叶某一起去吏部候选,叶某选了太原府仓官,而王某因为接到父亲去世的讣告,要丁忧守制没法做官了,只能卷铺盖回家。不料叶某忽然病故,下文就和《见闻纪训》的孙邦华一模一样,王某和外甥商量,顶替死者去做官,捞到钱都平分。三年后王某脱身,恢复自己身份去选官,仍旧选到了太原仓官,不敢再去,只好扔掉文书回家。

这两个故事如此相似,都是顶替做太原府仓官,日后又再次选到这个官职。太原府不可能这么巧专门招奇葩,所以应该是一件事,人名和细节的出入大概是传闻中的讹变。我还特地去查了太原、归安和慈溪的地方志,可惜的是,仓官这个职位真的太小了,没有记载,监生和吏员也同理,方志都不带记他们的,所以无法判断到底哪个版本是真相。不过一定要推理的话,《见闻纪训》作者陈良谟是湖州府安吉人,所述的是湖州府归安县事,本地人记本地事,可信度高一些,并且他还记下了说这件事给他听的人的名字,是同府老乡王承祖。而《花当阁丛谈》作者徐复祚是苏州府常熟人,叙述宁波府慈溪县的事,地方已经隔得远了,有传闻误差的可能性,也没有记载信息源。加之,陈良谟是正德进士,所记此事,所说的事时间下限不会超过嘉靖年间。而徐复祚是万历、天启时期的人,和这件事的发生时间起码隔了几十年,传闻误差的幅度会更大。所以我推理,《见闻纪训》的说法应该更接近真相,当事人是监生孙邦华和不知姓名的其姐夫。《花当阁丛谈》会把这个当事人误为王某,可能是因为把这件事说出来的人姓王,由此孙冠王戴。至于《花当阁丛谈》说妹夫(姐夫)姓叶,这倒也有可能是真的,当然也有可能同样是瞎传的……
这个郎舅顶替的事,其实就如故事里当事人自己所言,难度很低,因为官职太小,上任省份山西和老家浙江又相隔遥远,加上死者的儿子打配合(可以帮他挡掉来自老家方面的探亲走访,避免穿帮),败露的可能性极低。但是二次选官还是太原府仓官,这就近乎老天的恶意了。当然,我还有个怀疑,也许他冒名顶替的事,吏部也隐约知情,官职太小事情不大,官场老油子们与人为善也不想去揭穿结仇,但是不能看着他一直得逞,所以故意再分配了同样的职务,让他不能笑到最后,也算来自吏部的惩罚了。所以也许归根结底,天算还是人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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