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茶（十七）罗马假日·小羊

花姐是我大学时候唯一动心过的人。

他瘦瘦高高，笑容灿烂，眼神明亮， 说一口广普， 学渣，但篮球打得特别好，也踢足球。

我中学的时候迷恋足球，也是年级足球队的啦啦队长，我看班里男生踢球，看他们比赛，为他们呐喊加油，和他们一起看世界杯，一起喝酒赌输赢，那是我最飞扬的时代。不像大学，我是枯萎的，我不喜欢这个城市的理由甚至包括，这里的夜晚看不到星星。

所以我很快就注意到了花姐，但我从未想过靠近他，因为桃子喜欢花姐，全寝室的人都知道。我们创造各种机会给他俩，比如上课座位给她换到他身边，打听他的比赛告诉桃子去观战助威。桃子肤白貌美，我们一致认为他俩非常般配。

但花姐拒绝了桃子。我疑惑不解，物理课他迟到，恰好坐在我旁边，就问，你为啥不理桃子？他笑意吟吟，反问我，你为啥不理我？我打个哈哈，说那不是因为你太受欢迎了嘛，我就不掺和了。

不久，听说他有了女朋友，我们都大跌眼镜，是别的系一个矮矮胖胖的女孩，脸蛋儿圆乎乎。不久听说他又换了女朋友，还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关于他换女朋友的传闻，一直不绝于耳。

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换女朋友换得很勤啊，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他还是笑意吟吟，喜欢你这样的啊。明知道他在开玩笑，可我听他这么说还是有点紧张。

桃子被拒绝后就很少再关注花姐，但我一直留意他，夏天的操场上，他们踢足球，只是练习，我一个人站在边上，从头看到尾。

我是在看他吗？我觉得不是，我在找影子，找我中学时代同学的影子，我离我的朋友们太远了，我太想念他们。

踢完球，他过来招呼我，要不要和大家一起吃饭？我说不了。

如此几次，他们都以为我暗恋球队的某个人，也有人过来试探搭话，我还是不冷不热。

年底学校组织全系的篮球赛，我们班花姐是队长，一路闯进决赛。最后一场他有如神助，三分球频频得手，所有的人都沸腾了，包括我，那一刻觉得他甚是耀眼，而且似乎比他踢球的时候更帅。

他给我起了外号，叫小羊，说话的时候盯着我看，总是笑吟吟的，万事皆不在意。

有一次我剪的头发又短又难看，剪完当时就蹲在路边哭了一阵子，上课的时候碰到他，他说小羊这超短发好酷呢，以后叫你帅哥吧。我心情真好了大半。

还有一次我看完他们踢球，球队几个熟悉的男生叫我请客吃饭，我摸了摸衣兜，声音干瘪，“可我只有一块钱……”他们哈哈大笑，花姐也笑，温温柔柔的，“你怎么这么认真呢？”

是啊，我怎么这么认真呢，大学四年，有时候我清醒的像个修女，有时候我混乱的像闯进笼子的野兽。我觉得花姐看向我的眼神总是温柔又有笑意，但我们都不曾走近对方，何况他女朋友走马灯一样的换。

大概只有一次，我们用宿舍的座机聊天，没有旁的人，聊了很久，夜深了，我说挂了吧，他慢悠悠的说，我舍不得，你先挂吧。

我听得清楚，他的声音在那一刻带着柔情，溢出来沁死人的甜香。

我知道他和女朋友分手了，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已经大四了。

我说，“好”，怕犯错一样抢先挂了电话。

我想他于我，是大学感情里唯一的一根线，牵扯过我的心脏。

以我的性子，不会有结果，那就不必开始，可我想做一点特别的事情。

于是我在大学系列故事里写了他，被桃子无意中看到，她说你写的是不是花姐？我笑着合上笔记本，说怎么可能啊！

我还买了电话卡，每周去电话亭，给他的传呼机留言，匿名的。那个时候，手机还是极少数人才有的奢侈品。

我并不需要他知道是谁打给他，跟他说今天天气好，问他晚上睡的怎么样，食堂的包子吃了几个，篮球有没有去打。

我只是需要一个出口，和对自己的交待。

毕业前全班一起聚餐，大家情绪高亢中带着分别的失落，喝了很多酒，很多人醉了，又哭又笑。只有我，暗暗欢喜，终于要离开了，终于。

我也喝了酒，但那点酒，对于我来说，实在不算什么，我像个冷漠的看客一样，看他们倾吐悲喜，看他们觥筹交错。

后天的车票我已经买好，我会是全班第一个离开的人。

花姐走过来，小羊，我们喝一杯啊。

好啊，我一饮而尽，眼底涌上伤感。

他拿出一张缅甸的纸币，这个送给你，不值钱，别嫌弃，留个纪念。

我会收好的，谢谢你啊。我接过来，装进裤兜。

他又说，我只送给你一个人了啊，你别丢了。

哎，好，我记住了。我扭过头，只怕他看见我马上要掉下来的眼泪。

离开的时候是傍晚，一些同学来校门口送我，我主动挨个拥抱告别。

最后，我向花姐伸出手臂，他弯下腰，紧紧抱住我。

“我其实喜欢过你啊。”我在他耳边轻声说，然后松开了手。

《罗马假日》里，安妮也是这样，临走时主动和所有人都握了手。

其实她只为了和乔一个人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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