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坐轮椅的爱人在一起之后,我们的家人态度经历了怎样的变化
对熟识我们俩人的长辈们来说,一个腿脚肌无力不能站起来、需要坐轮椅的人,一个条件普通且胆怯懦弱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俩人在一起要如何面对现实生活,两个“巨婴”似的人又怎么相濡以沫一辈子。“我们都害怕改变,也许是因为不知道它会变好还是变坏,所以我们大多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我们想行动,去改变,想着也许能改变我们的命运吧。

“妈妈,我可以谈恋爱吗?”自从我向她表白后,她对她妈妈如此说,她妈妈对她欣慰地说:“当然可以啊”。作为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她应该有自主选择恋爱的权利,但是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接受处对象的决心,对未知的未来既充满期待又存怀恐惧,在惧怕的心境下,她希望能得到家人的支持和鼓励,作为最亲密的亲人,她与她妈妈倾心交谈了。

然而在第一次见面之前,在她身边相处的家人即是她爸爸还有她弟弟、弟媳,他们还不知道我们恋情的秘密。网恋期间(21年7月-11月)这几个月,我们每次联系基本上都通过文字或者语音,瞒着她那边的家人除了她妈妈,似乎在偷偷地搞地下情,直至我去南宁,俩人奔现碰面接触后,他们才逐渐察觉到,他们家那个坐轮椅的女孩恋爱了。

那一年11月份,临近寒冬的季节,两地的天气开始转冷,从未见过本人的我们俩,开始出谋划策来践行奔现的计划。由于她身体残障不能走路,行动不便,见面的地点自然就是选择她的城市-广西南宁,身处广东珠海的我搭乘南广铁路线的动车前往南宁。这个渴望越来越强烈在于她每年最惧怕寒冷的季节,孤单多年,那种想要依偎在恋人身边取暖的感觉。她内心深处也很矛盾,既想见到我,又怕双方幻灭从此不会再有交集了。同时她又害怕她家人会搅乱这场如约而至的约会,甚至怕被人说教她怎么谈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异地网恋,在我的百般劝说下她才答应如期进行。

首次见面的第一天,我俩终于触摸到了日思夜想的对方,傍晚时分,趁着她家人还没返家,我们肩靠肩安静坐在床上一阵时间,随着时光慢慢流逝,日落西山,我急着返回住宿的酒店。在她家楼下偶然碰见了她弟弟,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然而我生性胆小如鼠,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心里怕得想避开,趁他在小修电动车没瞥见我时,我蹑手蹑脚跑了,事后我很后悔这样的行为有点不礼貌,他弟听到了一丝动响,跑去屋外望见了我,并上楼询问了一下他姐姐,她也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地回答。我从她家一直走到村口,陆续有许多村里的人们路过看到了慌张离开的我,我在村里的曝光出现,就这样我们不一般的关系慢慢地在她村里传开了。
她跟我讲过一个不明就里的外边人们对她乱造谣言的故事,在很多传统思想根深蒂固的村里人的印象,如果一个女孩子得了大病落下重残,不能走路只能坐轮椅,那么她被人要的概率就很低,尽管有人要就说明对方没有什么本事,只是想要委曲求全,想捡漏凑合过日子而已,也有个别情况是指对方有慕残的癖好,分不清是否是真情实感。以前有一次谣言说她闺蜜经常带她出门,是因为她谈了个50多岁的对象,她闺蜜带她出去和那个男人约会,然而事实压根就没有这事,谣言从天而降,加上有些亲戚质疑她是不是家里亲生女儿,她觉得受委屈而哭了一阵时间。从这些事件来看,我开始察觉到精神创伤对她巨大的伤害,因为身体残疾,她被贴上遭人嫌的标签,,此她就缺乏自信,她对自己抱有强烈的自卑感。也许是因为这样,从而常常陷入自我嫌恶的痛苦境地。
奔现成功对我们来说,意味着异地恋的开始,每次相处的时光同时伴随着热恋,两人甚欢,几乎忘却一切烦恼。第二次见面来广西我继续带她出门约会,从外面兴高采烈回家来。有一次夜深回家我们打车开到了村里泥泞不堪的坡下路,坡道崎岖曲折,轮椅很难推上去,我厚脸皮请求师傅可不可以把车开上去,广西人很热情,他表示说可以,抱她上到家房间后,我顺便坐了他的车返回旅馆。也许是司机开车顿觉无聊,就跟我聊起了天,意想不到的是他是某个公司经理,辞退下来之后谋生跑滴滴,他惊奇我也是同行专业出身,我俩就聊起了有关工作上的话题。话头一转,他突然发问:“那个女孩子是你的老婆吗?这么晚你怎么没有住她家呢?”,我说:“我们目前只是男女朋友关系”,他接着说道:“这女孩子看起来挺严重的,身残不能走路,挺不容易,你家里人知道你们的关系吗?”由于确定关系没多久,我还没敢告诉我家人,我只好沉默不语敷衍了事,他似乎察觉到,语重心长道:“你要好好考虑清楚,她的身体状况可能会耽误你的未来,要是你选择了也不能辜负人家……”。返回酒店的那段路明明很短,但我似乎觉得行驶了很久,在车上发呆直至到达目的地,在旅馆房间沉思了好久,也想了很多,有些事是不可以开玩笑,尤其喜欢一个人这件事,要考虑自己够不够爱对方,同时还要考虑自己能不能给对方幸福,在不断踌躇的过程中我只能一步一步地靠近她。

去了两次南宁之后,不仅她家人那边,我的家人这边也开始觉察到我可能处了对象才去远方见对方,尽管我曾骗他们是去见朋友而已。眼见我快瞒不住,他们暂时不说破,不明一切的他们,心情倒是宽慰的,广西距离广东不算很远,更何况我们两省有两广一家亲的声誉,两省关系亲切,重要的是在他们心里,只要我有对象比一切都好。之后他们有好几次旁敲侧击想从我口中打探我的情报,但是初始我不敢直白透露一切,总是含糊其词,瞒着他们一些真实的情况,尤其她残忍的身体状况。那段时间我不断深陷亏欠思想的泥潭不能自拔,可能会被人指责“不好好孝顺父母,反而要决心悉心照顾才认识一两年的残疾女友”的罪恶感一直缠绕着我,痛苦又绝望,我是该坚持还是该放弃?我不希望两边家庭因我们的恋爱而承受心理以及现实的压力。
心理上沉重的负担从没有阻挡我每次要去见她、带她出门约会游玩的计划,甚至可以说每次见面的相处我们都会自然地忘却了一切习俗、现实的烦恼,相处的时光总是伴随着快乐,是我活了二十多年未曾有过的感受,我想把这“错”的道路一直走下去。第四次见面的某一天,在她家陪伴到傍晚,为了让我返回宾馆的行程方便,她叫她爸骑电动车载我去附近的公交车站,一想到要与她爸独处,我很紧张,心里的恐惧一方面可能来自他对我的认真揣摩。到了公交站,他突然露出和蔼友善的笑容对我说:“有空可以偶尔来南宁玩,如果工作忙的话就不用每次大老远跑来了”,当时异地往返也深受疫情政策的影响,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隔离的风险。我仔细捉摸想了想叔叔这句话的深刻含义,也许他怕他女儿耽误了我的人生,他不敢相信他女儿能给我带来什么,他从没有直接道出他的真情实意,但我心里明白,每次从广东过来到广西五百多公里的路途只为了见她,她爸爸心里不忍心,也许这样对我不公平,他也许不反对我俩,也许他于心不忍我的未来。叔叔内心可能也很矛盾,心绪交杂,俩人等公交车的那段时间我一言不发,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四次见面相处的最后一天,我如期要返回广东上班工作。前一天晚上,我们在她家聚餐吃饭,她爸爸和她弟弟特地一起为我做了很多饭菜,菜品丰盛,让我享受了一把“贵宾”的待遇。一段时间后她跟我说了一件事,当时她奶奶以为她要跟我离家远走去广东生活了,她爸爸闻言责斥她奶奶不要到处乱说,以免她遭受曾经一样的二次伤害。其实她奶奶此番话没什么恶意,只是心直口快,虽然我跟她年龄差距不大只有三岁差,但是世人的闲言杂语很容易演化为“三人成虎”的谣言,同时给我们造成不必要的中伤,因此她爸爸才会如此愤怒。其实对我来说,那些流言无所谓了,我们已经确定了情侣的关系,要是这么在意别人的看法,如果是因为别人的看法或者反对就能崩塌的关系,那么这种感情关系从一开始就没有必要缔结,那当初就不要选择在一起。

来了四次广西,虽说与她家人慢慢混熟了,但是有一个重要的人我还没见到,那就是她的妈妈,多年前因家庭关系不和谐以及家族矛盾纠纷,她爸妈分开了,她妈妈不得已离开了家,无法再继续在家里照顾她,她母女俩平时会联系或者偶尔见面。第五次见面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我来南宁协助她带她去见她的母亲,换句话说即是我要正式见她妈妈,每次要见生人,不管对方与我的关系重不重要,我总是莫名地焦虑紧张,惧怕给予对方不好的印象,她不断安慰我,结果见面交谈一番后,她妈妈是那种很好说话的长辈,那一晚我们三人在某家火锅店吃了顿饭,她妈妈特意带来了很多她上班的工厂生产的腊味,嘱咐我回去把它们带给我家人吃,好像是从这礼品开始,连结了我家人与她家人,双方家庭虽未见过面,但之后每次我远赴千里去见她,两家人陆续通过我来传递一点礼品。
第七次见面是在22年7月至8月初,为了让她在第一个月顺利住院成功打上前三针能延缓肌肉萎缩的诺西药,我与经理周旋沟通,加之那时候因疫情影响公司经济业务量稀少,且了解到我对象的病情才允许我请一个月无薪假期,这让我意识到具有人文关怀的企业还是有的。那一个月我在南宁一边带她去住院,一边与她家人慢慢打好关系。期间她弟媳生了第二个孩子,也就是她的侄女,22年8月2日,她的侄女满月,她弟家准备在某家酒店宴请他们外婆家那边的亲戚吃饭,当时我们已经出院了,我还留宿她家,她弟便邀请我去参加侄女的满月酒席,另一方面是能借此机会隆重地带我见下她外婆以及亲戚们。到了酒店,果不其然,她外婆那边所有的亲戚几乎都来参加满月酒席了,她妈妈向亲戚们一个一个介绍起我,慈祥且欢快地说这是她女儿的对象,他们主动示意我或者向我握手致意,我即使再胆小但看到这些亲戚们亲切的笑容和问候,我心生暖意,仿佛得到了他们的祝福,其中有一个人即是她二舅,二舅平时很关爱她,很疼爱她,她以前有什么不便的地方,二舅会尽其所能给予帮助,他曾陪同带她去北京看病。他全程吃饭的时候有观察着我们,面露微笑,后来她告诉了我秘密,二舅几天后与她谈心,大致意思就是夸了我,听到这我真有点受宠若惊。

好像是自从与她那边的长辈们接触熟悉地差不多之后,我想开始如实向我家人坦白她的身体情况,跟他们谈论这份感情需要勇气,要想改变现状需要更大的“勇气”,尽管它有可能获得的是反对的声音。我与我亲弟一起从小长到大,不管在哪里生活、读书,我们都会在同一个地方,甚至他也考上了我曾就读过的高中,兄弟感情可说很深,也许是同龄人比较容易感同身受、有共同话题聊,我想第一时间告诉他,也许是想奢望他能理解我吧,决定的那一天,我是在南宁日思夜想、深思熟虑编辑了很多话语,汇成了一篇小作文发送给他,他是有很认真阅读了,他回复的内容抓中要点,发了很长内容给我,总的来说,他坦言他无法决定我的人生走向,只是劝我还是要跟家里爸妈好好沟通,他说他曾经经历过几次失败的感情,称说没有什么资格去评判我们。当然,我从没指望他明确地站在我的立场,等我回了广东就当面与爸妈说。
作为父母,听闻自家子女选择的另一半,与正常人不同,而是重度残疾,需要依靠轮椅,难免会震惊加以劝说,我的家人也不例外。为了给他们留有心理的缓冲,我暂时性欺骗我爸妈,谎称用特效药后不久,她能拥有站立行走的希望,实际上这是幻想,几乎不可能发生,我也不是以这个期望而选择跟她在一起,只是她的存在,她在我身边,我的世界就能增添色彩。在不断沟通商量的拉锯战过程中,我语气以及表态一直保持强硬,不留余地,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去广西的次数越频繁,我与她的感情越来越深,他们逐渐默认了我们的感情。后来她来广东与我家人暂时一起生活一段时间之后,因为平时生活的起居能肉眼可见,他们还是察觉到选择与她在一起,担忧会不会给我以后的生活带来无比的负担。
也许是我来了南宁十多次,她家人看在眼里,二二年底我打算接她来到我居住的城市同居,希望俩人能长久相处,他们同意了,她弟以及弟媳特地嘱托我在疫情期间好好照顾她,尽量不要让她挨病,我家里也同意了,我们俩人打算在外面租房居住。正当我们把居住环境搞好,相处得越来越融洽,生活步入正轨时,然而不久后我们从她弟听说了一件事,也许是村里的人许久没见过她出门露面过,加之有人看到我们当初大包小包携带行李出门打车的场景,一些不好的流言就传开了,甚至有人直接当面向她爸开玩笑道:“你的女儿是不是去广东跟人家跑了,准备生小孩去了?”听闻此事,我有点难过,这不是变相耻笑我把她当成生育工具了吗?这不也侮辱她了吗?我们也了解到,她爸爸与那人直接对骂起来,尽管关系再熟,是在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他也不容忍有人对他女儿说三道四,因此她爸爸不愿与某些人来往了,她弟也跟着责骂那些人,他们为了维护我们的尊严而与别人争论,我们为此而热泪盈眶。

有一年春节假期,我送她回广西,我独自回我的老家过年,当时年快过完了,我大舅和他的儿子即是我的表哥来我家拜年,我们就都去附近的酒楼喝早茶,一开始大家的氛围还算和睦,但是渐渐地我感觉气氛开始不对劲了,我表哥和大舅搬来凳子靠近我而坐,也许是我与她的感情早在我这边的亲戚传开了,他俩就谈起了我需要认真考虑当下感情的事,看着表哥与表嫂生下来的两个小孩在活泼嬉戏,这亲子关系融洽的情景似乎在暗示我,只有找正常人才能享受这般天伦之乐的生活,尽管我明白他们来此一趟的用意,我怒气上来但没有恶言相对,心想没必要撕破亲戚间的关系,就离席走出酒楼,再没有返回去,站在某个地方默默无言,更加消沉。我明明已经成年了,将近三十岁的大人,为什么在他们的眼里,我依然是个可笑又幼稚的小孩子。关于生孩子的事,这是长辈们最为关心,我也考虑了很多,我们怕我们俩的身体残障(我听障加上个子矮162cm、她肌无力基因)可能会遗传给下一代,我们的经济条件也很普通,可能给予不了孩子丰裕的生活,照顾也可能做不好,把孩子生下来对其有点残忍也不公平。
曾有段时间每当我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忍不住不断怀疑自己,“我是做错了吗,我是对不起谁了吗”、“我只是很喜欢她,我很想跟她在一起而已”、“有些人为什么要对我们的感情指指点点”、“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有谁治愈我,但是只有她陪着我”、“她落下残疾坐轮椅明明不是她的错,为什么有些人对她有偏见”……慢慢地我想通了,有两种事我们应该尽量少干,一是用自己的嘴去干预别人的人生,二是靠别人的脑子思考自己的人生,尤其是后者,我们自己选择的人生取决于我们。每一次相关的人沉重地劝说我,每一次我会反驳过去,表示我已经深思熟虑过,力争、一次一次地动摇他们。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就是我们尝试做出改变的结果吧,不管是她的家人还是我的家人,都默许了我们的感情关系。我们在生活的各个方方面面,只要我们需要的,他们都会给予帮助,不会袖手旁观。但我们为了表明我们俩能自力更生,不用依赖任何人,能自己来的话就自己解决。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我们自己解决。

为了谋生,我暂时在广东上班继续挣钱养活我们俩,俩人一起在广东同居了几年,这段时间,我们也从简陋的出租房搬到了舒适的当地公租房。每个月我把工资的一部分钱供给家里,能给多少就多少,以弥补爸妈对我的养育之恩吧。我们各个方面的生活习惯彼此也慢慢磨合了,对未来的规划也开始筹办。由于两地相隔甚远的限制,双方家长目前还没见过面,其实他们有几番暗示过我,终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在她那边的长辈们,尤其她妈妈,问我们接下有什么打算,他们想见我的家长,希望女儿能有始有终,言外之意就是我们领证的事情,这是不容回避的最重要的现实,现在是时间问题,需要准备一些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