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自行车
我的单车在庙里被偷了。
那天我下了班,像往常一样走到食堂旁边那棵枝叶葳蕤的大榕树后面去取单车。大榕树树龄超过一百年,树干极粗,目测要四五个大汉手拉手才能合抱住。按中国传统观念,一样东西只要年头足够长,自然会生出神性。寺庙的义工阿姨也的确常常会在树下燃上三柱香,表示对树神的礼敬。这棵参天巨树紧邻着和尚们精致幽雅的别墅型宿舍,它庞大的躯干与宿舍的山墙刚好组成一个不易为外人所见的隐蔽角落。庙里的义工把电动车停在那里,我也把单车停在那里。我走到那个角落,戴好头盔,待要伸手推车时,才发觉原来停单车的地方是空的。我的单车不见了。
起初我并没有在意。我只觉得是哪个义工给我挪去别的地方了,要不就是骑着我的车出去买东西或遛弯儿了,很快就会送回来。我的单车一向都不上锁。不上锁的原因也很简单:在我的认知里,不会有人猖狂到会来庙里偷东西。毕竟人们还是对寺庙有点敬畏之心的对吧。我首先找到一位跟我比较熟的负责打扫卫生的义工阿姨,问她是否看见有人骑我的单车。她摇头说没有。接下来一连问了三四个义工,也都说没看见。我这才有点慌了。有个好心的义工提醒我说,我的车大概率是被偷了,他建议我去找保卫处调阅一下监控。
我所在的寺庙摄像头无处不在。每个大殿的四周、每一条走廊、每一个屋角都在监视范围内。甚至就连我们食堂内部的四个角落都各悬挂着一个摄像头。我刚进庙工作时就发现了。据说多年前这所寺庙发生过一起轰动全国的爆炸案。也许这些摄像设备就是从那时起开始增加的。平时,走到哪里都被摄像头盯着追踪曾让我感到很不舒服。现在我简直要赞美它们的存在了。在保安室足足占了一整面墙的监视大屏上,我头一次看到了那个偷车贼。他戴着一顶鸭舌帽,口罩遮去了半张脸,但依然看得出是个老头,看上去怎么也有五十多了,鬓角都已经花白。他从正门进入寺庙,径直冲我放单车的地方而去。在大树下他站了片刻,东张西望一番,确定周围没人之后,迅速骑上我的车,从寺庙敞开的后门溜走了。显然对寺庙的整个布局十分熟悉。而且他骑走我车的时段,正是午休无人的那一个小时。
有两点让我十分感慨。一是没想到这个偷车贼居然这么老。而是竟然真的有人来庙里偷东西,实在出乎我意料。保安队长是个个子魁梧但头发稀疏的中年汉子。听了我的话他哈哈大笑。他说这两年还好些了,前些年不但发生过有人潜入庙里偷功德箱的事情,那些如今聚集在寺庙对面的马路边上的乞丐们,以前可都是直接堵在庙门口要钱的。“你以为他们现在为什么跑马路对面去了?我们以前没少跟他们干架,硬生生把他们打到对面去了!“ 我听得真是心惊。后来跟一个广州土著聊起这个,他提供了一个更为惊悚的细节。他说,他小时候就在我寺边上的小学读书,总是能看到一个在庙门口乞讨的乞丐。那个乞丐脑袋上又个很深的坑,大家都知道是被庙里的人打的。
第二天,我去派出所报警。立案很迅速。报警当天下午,就有三个民警带着设备到庙里,在我丢失自行车的地点录像取了证,又跟我一起去保卫处调取了监控视频。然后,就再也没有下文了。我曾打电话去询问了三四次进度。承办的民警态度倒也很好,解释说因为偷车贼用帽子口罩遮住了面部,导致田网系统识别不了,因此无法追踪他的逃窜路线。于是我知道了,原来我们以为的神通广大的田网系统其实它并没有那么神奇。离开广州前我亲自又去了一次派出所查询进度(想起自己走进派出所时忐忑的心情,仿佛自己不是苦主而是罪犯,多么可笑)。态度依然很好,说先生你不要以为我们在推诿,我们也有指标的,只是这个案子它确实有难度。中间一个瘦瘦黑黑的大叔走过来,有点凶凶地说,你不要老催我们了好不好,我们办案有自己程序,有结果了自然会通知你!我吓的脖子一缩,反向他陪笑说我很穷,这台自行车对我来说确实价值不菲。他瞪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其实我更惋惜的不是损失了多少钱,我对钱一向没啥概念,虽然那台车确实也值点钱。而是那台车承载着我许多珍贵难忘的记忆。我曾骑着它从广州到江门去找我朋友,曾骑着它顶着烈日奔驰100多公里去从化肖老师的山庄,曾骑着它经过佛山深夜时分寂静的街头,曾经和两位可爱的女生朋友一起扶着它搭货拉拉·······
它是我在广州买的第一台车,陪我转遍了整个广州城,看了那么多风景,见证了我在广州最快乐的时刻。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流浪。也不知忠于职守的Polizei同志到底查的怎么样了,或许难度真的太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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