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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话题 >致伊·列·列昂捷耶夫(谢格洛夫)1890年3月22日,莫斯科
您好,亲爱的让,谢谢您寄来了一封长信,也谢谢您信中充满的善意。我将高兴地阅读您的军事题材短篇小说。它将发表在复活节那一期上吗?我已经好久没有读您的和我自己的东西了。
您信中写道,您想狠狠地同我争吵一番,“尤其是在一些有关道德和艺术性的问题上”。您含糊地谈到我的一些什么罪过,应该受朋友的指责,您甚至还吓唬我说“要在报纸上大肆批评”[插图]。如果把“艺术性”这个词去掉,那么放在括号之中的整个句子会明确一些,但是它的意思,说实在话,着实使我困惑不解。让,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该如何理解?难道在道德观念上我和像您这样的好人有分歧?而且分歧是如此之大,以致我应该受到指责和特别的有影响的批评?说您指的是某种深奥的最高的道德吧,对此我不能理解,因为没有什么低级的、高级的和中级的道德,道德又只有一种,这就是很久以前给了我们耶稣,而今天不让我、您和巴兰采维奇偷窃、侮辱和撒谎等等的道德。
如果可以相信我的安宁的良心的话,那么我一生中无论在言论和行动上,无论在思想和小说中,抑或是在轻松喜剧中都从未想占有他人的妻子、奴隶、耕牛和任何牲畜,我从未偷窃过,从未口是心非过,从未向强者献媚和谋求过什么,从未敲诈勒索过,也从未靠姘妇养活过。不错,我消耗了我的一生,我欣喜若狂过,我贪食和暴饮过,我生活放荡过,但这一切都是我个人的事,它们并不妨碍我有权认为,在道德上并不以我的长处或缺点区别于普通平常的人们。我既没有丰功伟绩,也未干下流勾当,我是和大多数人一样的人。我有许多过错,但在道德上我并不欠债,因为这些过错给我引来了许多困窘和难堪,而这许多困窘和难堪也就是我为自己的过错付出的绰绰有余的代价。如果您因为我不是英雄而要狠狠地同我争吵一番,那么就请您把这股狠劲扔到窗外去吧,并把您的骂人话换作您可爱的悲剧式的笑声——这样会更好一些。
我害怕“艺术性”这个词,就像商人的老婆害怕那燃烧着的硫磺或树脂[插图]一样。如果别人向我谈论有艺术性的或反艺术性的东西,谈论适宜或不适宜于舞台演出的东西,谈论倾向、现实主义等等,我就会手足无措,犹豫地随声附和,回答一些平庸无味和似是而非的话,这些话就连一个铜板也不值。我把所有的作品分成两种:一种是我喜欢的,而另一种是我不喜欢的。别的标准我没有,而如果您问我,为什么我喜欢莎士比亚,而不喜欢兹拉托符拉茨基,那么我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会变得聪明一些,那时我会有一个标准,但目前一切关于“艺术性”的谈论都只能使我厌倦,我觉得它们是那种烦琐的谈话的继续,在中世纪人们常以这种谈话使自己腻烦。
如果批评界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东西,而您是借其威望来说话的,那为什么它至今保持沉默?为什么它不向我们揭示真理和颠扑不破的规律呢?如果批评界知道这些,那么,请您相信,它早就会给我们指出一条道路,而我们也就会知道:我们该怎么办。福法诺夫也就不会呆在疯人院里,迦尔洵会活到今天,巴兰采维奇不会忧郁苦闷,我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烦恼和愁闷,您不会老是想上戏院,而我呢,我也不会一心想去萨哈林了……但是批评界庄重地缄口不言,或者是只以一些空洞糟糕的废话来敷衍了事。如果这个批评界在您看来是有影响的,那么这只是因为它愚蠢、不谦虚、粗鲁和大吹大擂,因它是一只空桶,你不由自主地要听到它发出的声响[插图]……
不过,管它这一切干吗?我们还是来谈谈别的什么事吧。请您不要对我的萨哈林之行寄什么文学方面的希望。我去不是为了进行观察,不是为了什么体验,而不过是为了过上半年不同于我至今所过的生活。别指望我,大汉,我如果来得及并且能够做出一些什么,那就感谢上帝,不然的话,也请您别加追究。过了复活节,我就动身。我会及时将我在萨哈林的地址告诉您,并将给您作出详细说明。
我们全家问您好,而我问候您的妻子。
亲爱的长胡子上尉,祝您身体健康、诸事顺遂。
您的 安·契诃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