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往事(51)老屋
老屋一共三间,用灰蓝色的老砖砌成,中间一间是我们的客厅,我们称之为当门,两边则是里屋,各开了一扇窗,然后它们加上中间的门像是一张嘴和一双眼睛。
屋子有几十年的历史了,据说在老爸结婚前就有了它,还听老妈说他们家都没好人,老爸还是一个小伙子的时候,常常和我的那些叔叔、大伯们偷别人家的鸡杀来吃,这间房子往往就是作案地点,但是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于是在多年以后的一个晚上,老爸和正在怀着老姐的老妈去邻村看电影,回来发现家里被洗劫一空,所有的钱和值钱的物件全部被偷走了。从这件事中受影响最大的应该就是后来出生的老姐和我,于是我们从小就过着极其贫穷的日子。但偷东西的人很快就被发现了,因为可以清楚老爸老妈什么时候不在家的人不会是住得很远的陌生人,而是蓄谋已久的周围的邻居。而偷东西的人不是别人,还是我们的亲戚,直接的证据也很快有了,首先是老妈一年夏天撞见他们家晒的布都是我家的,另一件事是有次发现了他们手上有老妈的手表,那是舅舅在我妈结婚时花了几十块钱从外地买的,但是老妈很有理智并软弱地表示了沉默——谁又能证明那些东西都是我们的呢?相反,老妈在知道对方是什么人的情况下和对方家里维持了表面的友爱关系,她说,宁愿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我们家人单力薄,得罪不起别人。但善恶到头终有报,后来这家人就病死的病死、自杀的自杀、嫁人的嫁人、不回家的不回家,而且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他们家把“营生”做大的人还坐了牢,于是他们一大家子的人就散了。
说回老屋,从我记事起,老屋里就铺着洋灰地,但洋灰地并不完整,很多地方已经变得坑坑洼洼,且经过多次修修补补,据我所猜,这是因为冬天里总在屋子里烤火,把地面烧坏了。小时候还没有炉子,于是他们把做晚饭时没有烧完的木柴直接拿到堂屋里继续生火,后来有了煤炉,他们便不直接在屋子的地上生火了,而是换成烧煤球,我小时候听说了很多用煤火导致煤气中毒的事情,但在我家好像不用担心,老屋通风性很好,四面都是透气的;再后来他们嫌煤太贵,就又开始烧木头了,不过这次我们是在炉子里,老爸还用管子做了一个烟囱透过墙上的洞通向屋外,解决了屋里烟雾弥漫的问题。
堂屋的整个吊顶都是用苇子做成的,用苇子杆绑在一起并横七竖八地交叉固定成15公分左右的方格,网格四周是支撑在屋子的四面墙上的,因为苇子杆即使困成一束,强度也不大,于是我猜测上面还用绳子吊在屋子的梁上,而在苇杆之上是用苇席铺满的,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复杂的工序,但是表面看起来就是这样的。苇杆的承重能力并不是很强,加上年代久远,苇杆会变朽,很多地方承受不了苇席的重量,开始往下陷,看起来很危险的感觉。在吊顶的下面结着蜘蛛网,有时候隔上个把月,我们会对屋子进行一个大扫除,就拿着杆子对着蜘蛛网扫荡,最后弄得头上脸上全是土。
四周的屋墙涂了一层厚厚的沙,沙面之外抹了白灰,那是一种劣质的涂料,衣服蹭上去,衣服也会变成白色,但随着屋子变老,那些沙子连同着白灰也一小块一大块地脱落了,露出灰蓝色的砖头,而没有脱落的白墙因屋子漏雨留下一道道泥渍,但屋子也不总是四周靠墙的位置会漏,下大雨的时候很多位置都漏雨,记得小时候的夜里我们把大大小小的脸盆放在床上、地上用来接漏下来的雨水,现在想来也挺好玩。而白墙上的其他位置都被我和老姐的作品占满了,我说的作品一部分是我们小学得来的奖状,而更伟大的作品则是取不下来的——靠近床且能被我们够得到的地方满是我们的涂鸦,我们用简单的形状勾勒成一个个小人,并通过它们的动作讲述故事表达对周围“有仇”的小朋友的不满,我们在墙上画上人首蛇身的白娘子;墙上还有老姐用包装盒上的美人头,并用其他颜色的纸板,剪出的秀禾和旗装粘贴在一起拼成的还珠格格,还有我用黑色墨水吹出来的梅花枝干并用红色颜料点上去的梅花。
但很多年后,这些所有的东西随着一辆挖掘机轻轻挥动了一下摆臂,消失在一片浓烟之中,我看到那段老爸拍过来的视频时哭了好久,然后想起一首歌:
I built a home / for you / for me
Until it disappeared / from me / from you
And now / it’s time to leave and turn to dus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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