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得皆所求

在豆瓣里随意浏览的时候，看到一个豆友说的一段话，人都是活在一个个瞬间里的，在某一时刻某一情境里，他被你所记住，然后你的记忆里的他永远活在这个瞬间，无视随后的其他岁月对其的改变与塑造。

在写下这句话的瞬间，我才意识到为什么当初母亲会对前夫始终抱有他只是一时出错终会回头的执念，母亲几乎是看着他从小长到大，到与我成婚，在每一个与之接触的瞬间里，她的前女婿都是那个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相当于她的另一个儿子，她怎么能从内心接受这个人变得丧心病狂，谁也不认了呢？其实行为习惯待人接物都不会变，变的是底层逻辑，变的是这个人开始只受本能支配，而再也不会关心理解共情别人。所以母亲是按她的认知来理解这个人，如果不与之日日相处，又怎么能知道这个人是人性和人心变了呢？怪我当初居然还埋怨母亲，说她怎么不理解这个人就是变了。是的，她不可能理解，她直观感受到的就是那些曾经拥有的瞬间。是我肤浅而不自知。

二十九岁那年，我遇到了这个人，我是从哪里开始喜欢上他的呢？记忆里很清楚，坐在操场周围环形台阶上看星星，瞎聊，聊什么全然不记得，然后不懂为什么他伸直了双臂过来，温柔地从腰后和腿弯处抱起了我，放在他自己的膝上，毫不色情，就像母亲抱起自己的孩子。这一刻的心动几乎是永恒的钉在我的记忆里。是的，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忘记，我只知道我没有。那一年，他二十六岁。

还有那些顶着大太阳到处找吃喝的日子，还有校园小饭馆每次都点的同样的菜和汤，饮品店里每次同一款饮料，还有那只摸完狗的悬起来不知道放在哪里的手，我是懵懂的，极其随心所欲。而他当初所做的，是尽可能的在我心里刻下印迹，一遍又一遍。你成功了。

十年间，我们都是偶然联系，我从来没想过电话给你，你一年中会偶尔电话给我，互相调侃下生活和往日，像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是的，我们的定位一直是如此。

大约快有十年不见了，有一年夏天，你忽然打着考察行业的借口说要顺道来看看我，我尽我所能了解了一下行情，似乎觉得这个考察没有必要。后来你才说，是专门来看我的。按照你一惯的心性，行业考察只不过想看看我是否还对你保持着初心。我从来没有防备过你。但那次我拒绝了你来，我说，我很想你，但下次见。

十二年后，我有一天做梦梦见了你，然后在微信问你，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起过我？你几乎是瞬间回了我“有”。我当时陷入了几乎崩溃的泥潭，某种程度上，你接住了我。我别无所求，只求你记得我。

十五年了，你终于顺路来看我，而我终于放下了面具，不再惧怕因为见面而让所有的曾经变得可笑的结局。我想，当初我没有划圆满的那个句号，可以通过见面圆满了。中年人的见面，无非是见了就完，再轻轻哂笑那个当初愚蠢天真纯情的自己。然后各自走上自己的行程，好好过自己的人生。

可是见完，我才发现，那种动心又在不经意间重新唤起了我的记忆，那些微妙的细节像开启心动的钥匙。 我再一次爱上了你。我猜想，你几乎也是在同一时刻再次爱上了我，毫无征兆的。我用成年人应有的克制和压抑让自己不再联系你。对于你来说，这是习惯，你只有克制不了的时候才会联系我。但我知道，在同一片天空下活着的你和我，还互相有着一点旁人看起来几乎的愚蠢的真心。

我想说的是，我爱过你并且爱着你。我对你所有的所求，你皆如我所愿。我也知道，你再也不会忘了我。所以现在，对于我爱着的你，我已经无所求了。一切都到了自然圆满的状态，再走下去就是衰败和凋零了。这不符合我的美学。唯一遗憾的是，我与你，无法拥有一个孩子。可是那又怎样，就像当初你送我的那颗莫名丢失的石头，它丢了，任我恨不得掘地三尺，也无法在方寸之地将其找回。丢了就是丢了，遗憾就是遗憾。没什么，生活的面目本就如此。

所梳理的一切，就是我在对自己说，该放手了。我所得的全是我所求，再没有比这更圆满的人生一页。这些活着的瞬间足以慰藉我可见的一个人的路途。谢谢你，曾经几乎毫无所求的爱我，谢谢我，那么努力坚定的走向另外一条路。也许有一天，死亡终会让我们重聚，但现在，我与你之间唯一主题就是诀别。我曾经与那么多人有过那么多的离别，只有这一次的离别，不舍却又决绝。我得到了你的一切，然后失去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