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片即未来
短片是电影的最初形态。在爱迪生的“活动视镜”里,在卢米埃尔兄弟呼啸而过进站的火车和熙熙攘攘的工厂大门前,电影从生活中裁剪了一小块。那时,所有的电影都是短片。那些短片酷似现实的一瞬,却又因为“裁剪”这个动作而具有了不同于现实的魔力。
百余年后,技术和艺术的尺度都已更迭了几遭,长片成了世界电影的主干。它给了观众更多时间去跟角色相处,也更有余地铺陈或紧张、或惊悚、或浪漫、或忧愁的氛围,那些弯弯绕绕的旖旎心思和跌宕蜿蜒的人生伏线都有了容身之地。以院线发行为主的电影商业体系,也围绕着长片运行不止。
但短片也从未退出过舞台。投资高昂的长片是少数人的游戏,短片却允许更多人入局。于是,它自然而然成了年轻导演进入电影世界的敲门砖。短片是年轻导演学习怎么拍摄电影的试炼场——努里·比格·锡兰说,他拍摄电影的大部分技巧,都是在拍他的第一部短片《茧》的时候学到的。短片是无名之辈展示风格的一张名片——昆汀在12分钟的《落水狗》里用纷繁的非线性结构、疯狂的流行文化指涉和挥洒的血浆,让世界记住了他的名字;而在时间更近的中国,文牧野在《我不是药神》之前就以短片《安魂曲》确立了他影像的现实主义质感;《法制未来时》也早早预言了孔大山在《宇宙探索编辑部》里的癫狂过火。短片也是那些未来长片的投名状——达米安·查泽雷的《爆裂鼓手》剧本无人看好,是先拍了18分钟的短片,才得到了投资,还有无数长片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概念验证短片才得以问世。


短片即未来。它为无数电影人的未来打下了第一份草稿,也就点滴凝聚成海,为电影史的未来打下了第一份草稿。
只是,哪怕这样的定义或许也低估了短片。“新浪潮祖母”阿涅斯·瓦尔达就说:“对很多电影人来说,短片是他们通往故事长片的跳板;但对我来说,它就是电影本身。”短片之短,让它天然地有一种冲动,去采摘最强烈、最感性的瞬间。人类以瞬间标记永恒、用镜头囚住时间的尝试,在短片里得到了最大化。
更重要的是想象力。短片较少的投入意味着较小的风险,也就意味着更大的自由。电影人们能够用短片去冒险、去发现。电影史上那些最重要的革新,不少发生在短片之中。《月球旅行记》中充满奇思妙想的特效与突破性的叙事尝试,《一条安达鲁狗》中的超现实主义,还有《汽船威利》所拉响的动画中的第一声汽笛。



短片即未来。发掘、表彰短片,也许就是在探寻、孵化未来电影的另一种可能。
短片绝非长片的微缩版本,它们各自有一套语言体系。短片以点带面,要电影人以最毒辣的眼光找到最具有代表性的细节,用几个镜头完成人物塑造,在分秒之间交代前世今生。长片则需要给予人物和故事更丰富的层次、更细腻的纹理。简·坎皮恩刚开始学习拍电影时“无法想象一个故事会持续两个小时”,而贾木许则在拍电影多年功成名就后哀叹“拍短片比拍长片更难,根本没有时间塑造人物”。长短片之间的转换让电影人们费尽思量,亦有不少于此锋芒毕露者折戟于彼。从对一个概念有强烈的表达冲动,到渴望描摹出世界复杂、混沌的模样,再重归大道至简,抽象、提炼出片刻的永恒——长短片之间的转化,是一个看山是山的过程。
但不用太早苦恼,一切才刚刚开始,不是吗?年轻的人们,就只管在短片之中挥霍疯狂的创意,喊出最大最真的声音。
短片即未来。而未来,总会来的。
作者:看电影编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