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烟卡二三事
关于烟卡二三事
暑假我家四年级的小朋友回县城一段时间,今天和他通电话的时候他突然和我说,他要处理他的所有烟卡了,准备所有卡和盒子一起15块卖掉。我说你先卖着,卖不掉到时妈妈在拼多多还有二手交易平台给你挂一下,无论多少钱收益都归你。问其卖卡原因,他说我已经玩饱了,现在也觉得没意思。他这个话让我很惊讶,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对烟卡的兴趣就经历了从入门、痴迷、再到放弃,不由得让我想起了他刚开始玩的时候的样子。
风靡的烟卡痴迷的他
烟卡出来的时候在小学生中非常流行,我家那个四年级的小朋友亦未能避免。每天回家抓紧时间写完作业,吃完饭碗一放,就和我说,妈我下楼和小朋友打卡去了,因为他痴迷此项活动,长期跪地打卡,已经有两条裤子膝盖处破洞了。
刚开始玩的时候他没有什么卡,是得别人分的烟壳子折的几张,他就很珍惜,放在了一个润喉糖的盒子里。每天外出打卡,回来的时候清点输赢数目。无非是两张变一张,一张变四张的战绩。那时候的烟卡很珍贵,貌似有可能是抽烟的人不多,也可能是大家手上没有收集太多的烟盒子,输掉了以后,就没有卡了,需要去找新的卡,于是光怪陆离的局面开始出现了。我接他放学的时候,亲眼看到几个小朋友在垃圾桶里面直接用手翻捡烟盒子。有段时间下雨,不论地上多脏,只要有还算干净的烟盒子也会有小朋友去捡。有一次我看到一群小朋友围着两个高个子男孩子,他们像英雄一样叼着根烟当众吸烟,然后拆盒子折卡,我去制止过他们吸烟,但是发现根本没有用。当时社会和网络上的舆论基本一边倒的在谴责烟卡,说有发明这个游戏的人居心叵测有诱导学生吸烟的嫌疑,在潜移默化的培养未来的烟民。我也不是很喜欢烟卡,担心小孩真的偷偷去抽烟什么的,但是说过了多次都没有用,孩子还是要玩。学校虽然禁止带烟卡,但是放学后,各年级的小孩基本上都在玩,根本无法制止,这俨然已经成了各年级小学生社交的工具了,你不玩烟卡,基本会男生团体中插不上太多的话。我也试过买我们小时候玩的葫芦娃卡片,西游记卡片,然而我家的孩子在家打一下,但是带出去,没有人玩。既然堵不住,那我就和孩子约法三章:1、不许去翻捡垃圾桶去和捡地上不知名的烟盒子,如果产生短缺了及时和爸妈联系。2、不许抽烟,发现一次,男女混合双打。3、不能因为打卡影响学习,每次先把作业写完再说。因为没有特别去阻止他玩,所以有时候孩子打完卡也会回来和我交流一下打卡时的情况,中间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
关于打卡中的出现的商业模式
有一次他下去玩没一会,非常气愤的跑回来,没有一张卡。我打趣问他今天怎么回事,这么快就输光了。他愤愤的说:“妈小区里有人是’野王’,不讲武德专门抢别人的卡,我今天趴在那打卡片被全部抢走了,我追不上。”我疑惑的问他,你不是从来都自诩跑步很快吗,怎么就追不到呢。他说:“还不是因为我们打卡要跪在地上,人家盯上我的卡我专心的趴着在打呢,他弯腰一下子就抢光了,我起身追就晚了,根本追不上。”然后我就和他说,那你下次去打要注意,要保管好自己的财物。他说明白了,以后不打的卡也不放出来了,就藏口袋里。
第二天他空手去打了,我很感觉到很奇怪,等他回来问他没有卡怎么打。他说:“妈,现在有滴滴代打,技术高的话,自己没有卡,和小朋友拿一张烟卡用来和其他人对战,然后那一张卡归打卡的人,赢了的不论赢了多少卡,都归出借卡的人。”我想这个玩法和成人社会的代驾模式有点像,其实都是出卖自己的技术,去赚取所需要的物品。我又问现在有“野王”,难道你们不怕被抢了吗?他说已经不怕了,现在有化身博尔特卡(博尔特是一名短跑很快的运动员)。有些孩子想玩卡没有卡片,或者纯粹就想看着别人打,我们打卡的双方一人出一张卡,他就化身博尔特,把抢卡的人抢走的卡追回来,因为他是一直站在我们玩卡的旁边一个作用是威慑,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如果被抢,他是站着的马上去追基本都能追回来。我说那你们这个真有趣,这不就相当于雇佣了保镖了呀,他说是的,基本不会丢卡了。
我后面又和孩子聊过,既然滴滴代打这么厉害,你有没有想过多雇佣其他人帮你打卡,因为既然做代打,技术高肯定赢的话,你雇佣的人越多,你赢得就越大。他说如果是这样,那就没人和他打了。“我们打卡本来就是玩,这样一搞其他人就不会玩了。”我心想你别说这个小孩子世界里还是比较单纯的,没有忘记打卡游戏的精髓就是奔着玩去的,而不是为了赚取更多的卡。但是成人社会好像没有这个规则,比如一开始共享单车的产生好像就是大城市为了解决到地铁站“最后一公里”的问题,资本进入后就变成了圈钱,然后各种恶性竞争野蛮投放都来了,最后都是奔着钱去了,忘记最初的初衷。外卖也一样,本来就是解决不方便外出就餐的事情,送上门图个方便,但是逐利的资本后面介入后,为了更大的获取利益,就变成把骑手困在算法的牢笼里,制定苛刻的送餐规则,不断到造成骑手和买家的矛盾冲突,这与创始的初衷背离,在冲突的过程中,作为作恶的平台一直在隐身。这样看来无论做什么,其实保持初心很重要。
烟卡除了是卡还是什么
有一次回来孩子和我说,妈,他们打卡不让我参加,我说为啥,他说别人用的是白色和天下和中华烟卡,我的是白沙和黄色芙蓉王、蓝色芙蓉王。(他回了一次老家舅舅、姨夫、哥哥专门收集给他送了很多)我说那都是卡呢,有什么区别呢?他说这个是按照价格来的,中华的和中华对战,和天下和和天下的对战,白沙和白沙的对战,如果你拿的卡太差了,别人就不和你打了。中端的卡偶尔别人高端的卡会和你打。我又问,那你们如何知道什么卡贵什么便宜呢。他说:“有些是小朋友问了家里人的,而且我们小孩子虽然不抽烟,但是他们会跑到店里看售价,然后根据售价来进行匹配。”我说难怪当时有个小朋友拿的一大盒黄鹤楼的烟卡下来,你们一群人围观却不对战,原来是没有搞清楚价值如何呀。
小小的烟卡游戏,其实社会的分层已经开始体现。就像我们小时候,以为大家的都考上了一所大学,在一个教室上学,以为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但是到毕业之后,才发现大家根本不是一路人。有的家庭条件允许,早早就在做出国打算;有的毕业要回家继承家业;有的有父母或者亲人引荐,进入了非常好的行业;有的早就做好了考研准备;而有的人一毕业就意味着失业。所以大学只是很多不同阶层的人,人生线的交汇点而已,毕业后,大家都回到了各自的圈子中,社会的阶层一直存在,大学给了你大家都一样的错觉。就像都是在拍卡片,以为大家一样其实不一样,白沙的就是不能和中华的对战,因为阶层不一样。这点挺好,孩子们能够早点看清这些,亦能够早点放弃幻想面对现实,不盲目与他人作对比。
我问过小孩,说你们班的女同学会玩烟卡吗,他说不会,她们都玩小马宝莉卡。我问他小马宝莉卡怎么玩,他说小马宝莉卡分很多级别,有些卡是很稀有的,有些女孩子为了拿到稀有卡,一整盒一整盒的买拆开。我说其实那个卡印刷成本才几毛,他听完有点破防。我又说:“那她们买卡感觉和成人世界买奢侈品差不多啊,很多东西它明明不值那么多钱,只是因为稀有,所以价格就高,其实价值不过如此。但是正是因为其稀有,所以能够彰显身份与一般的商品区分开来。其实有一种身份认同的存在,亦有可能表明自己的与众不同和厉害,因为用的是稀缺物品。”我问他,你觉得他们买卡片买的是什么,仅仅是卡吗?他说好像不是的。我说我也是这么觉得,亦可能就是那种拥有稀缺物品的拥有感,会让人感觉自己很厉害的样子,然后为了想象中的自己的形象而买的单,这个就卡不在于玩而在于占有,亦丧失了游戏的初衷。
卡片的其他玩法
我的孩子告诉我,为了趣味好玩,烟卡还有很多种打法。比如有个叫“跳蚤”的玩法,是可以做双人对战,需要把烟卡在两边的画固定的格子中进行比赛,攻守同盟打败对方。还有一种叫搭桥的玩法,两张牌叠在一起双手半合搭成一个人字,对着地面拍,只要两张叠起来的卡都被用手合掌拍出的风拍了起来,就算是赢了,这个两张卡的震动幅度需要稍微大一些,太轻微了不算。这种玩法拍的时候主要用半合掌双手手指到手腕处的肉着地,掌握好拍的力度双手着地拍产生巨大的风,让叠加的烟卡震动。我看着孩子示范,我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老是听到砰砰砰的巨大声响了,应该就是你们在玩这个,但是手指不会痛吗?网上还说有小朋友因为拍烟卡拍成骨折了呢。我儿笑着说:“当然不会了,拍成骨折的,都是小朋友用手指头着地的,我们一般都是半合了手掌两边小指头抬起来,用小指头后面手掌那块厚厚的肉垫着,自然不会受伤了。”
我从没想到拍小小的烟卡还有这么多的门道,和他细细交流我真是被现在小孩的智慧给震惊了。我亦发现小孩的游戏世界其实也隐约出现了成人世界的很多规则。比如卡对人的分层,像极了成人后社会通过收入来对人进行分层。比如他们游戏中出现的很多现在成人世界中已经运行的商业模型。我们以前小时候老是听大人讲他们还是孩子懂什么,但实际上,孩子有自己的经历和感受,他们也知道很多,只是因为他们的知识储备和表达有限,没法很好的做总结,做表达,我们就以为他们不懂。作为家长的我们很多时候一嗅到游戏存在的潜在的危险,常规的做法常常是一开始就严厉禁止,看起来是为了小孩子好,实际上可能也隔绝了孩子很多的经验和体验。小孩没有了这些体验,在非常单一的学习环境中长大成人,出社会后反而面对真实的社会会容易被打的措手不及。同时,因为什么都没有玩过,亦有可能对很多东西上瘾。当然其实上瘾并不是什么坏事,引导的好,这个瘾就会变成目标明确,他能心无旁骛专注一个事情,其实也极其容易获得成功。而没有好好引导的瘾就容易变成一种沉迷,会把孩子带到玩物丧志的路上去。我以前老是担心孩子拍烟卡成瘾了怎么办,现在看来戒除一些瘾的方式就是让他大胆去体验,家长做好引导,等他发现不过如此后,对这个事情去魅了,也就不会沉迷了。
突然发现生活处处是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