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读完50本书——并非行为艺术(1-25)
不知道是不是在西班牙的超市里看到马尔克斯那本小说《我们八月见》在大面积铺货时,我就做出了8月回国的决定,但的确是把这本书留到了回家之后再读,和一众堆成山的纸质新书一起。
记得刚回来的一两周,每天晚上都在和不同的同学、朋友吃着不重样的川湘鲁粤徽中华美食,填补半年的肠胃空虚,早上起来不忘贴一则新写的书评,推荐新读的好书,频率甚至比在西班牙时更密。于是被问到难道除了晚上吃饭白天都不出门只看书吗?我说是的,基本上在家的状态就是躺在书堆里,随手拿一本看一本,不看完这天都不算开始,也不算结束,这种感觉在近半年的疯狂Kindle中还不曾有过。
我是像恶补味蕾一样恶补着纸书。这话说起来或许有些对Kindle不起,很像小甜甜成了牛夫人,毕竟在西班牙的半年阅读全靠它来陪伴,而且过几天再次离家西行的时候,它必然还会重获掌中宝的尊贵地位。此一时彼一时也,无可厚非。
所以在这个本该充满觥筹交错和迎来送往的暑期,我没有离京回乡,也绝少探亲访友,零零星星的聚会之余,也只完成了每周一场的球赛约定,以及疯狂地读完了50本纸书,在没有事先张扬和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绝非行为艺术。
我愿意把这50本书抄录如下,凡是写过长短评的便是读完觉得有话要说的,这点也与诗人奥登对书的态度暗合。
《亲爱的读者》像是一束写给“读者”的情书(并非正在读本书的特定对象,而是所有热爱阅读之人),真挚无华,但总能在最柔软处和最恰当时打动人。对我而言,这样的触动可以说从第一页第一句开始一直延续到不忍释卷。
“我躺在地板上…四周堆满纸箱…平躺在地…脑后垫一本书”,这恰是我这趟回国来每天窝在书房的标准姿势,沉浸在纸质书的汪洋大海,体验真正的三更有梦书当枕;
当看到她回忆童年时在学校侮辱性的分配座位方式下被自然孤立的苦闷时我直接泪目,想到了女儿跟我讲述的太多类似经历。我们不约而同选择了《纳尼亚传奇》,或许是都想像露西一样能有机会闯入衣橱背后的次元,暂时逃离这个不欢迎我们的世界;只不过我们推开的不是纳尼亚,而是阅读之门。
情感之外,主题书单也足够真诚,不装腔作势,不隐藏任何趣味;俯拾皆是的书边情话,则非爱书人不能懂也。
一说起“那些我们无法对所爱之人诉说的事”,很多人第一反应都是秘密或者谎言,其实生活的真相远非如此。
胡玛·库雷希用这十个细腻动人的故事解构了各类家庭及亲密关系在日常生活场景下的现实困境,把那些浪漫、融洽、稳定的惯常标签统统撕下,呈现出人们内心最难捱、坚韧和真实的一面来。
所以很多时候我们真的是有那些无法诉说的事吗?也许彼时彼刻我们不过是缺少可以诉说或者能够用心倾听的人罢。
为了未知的一晌贪欢而耗费余生中的一整年来满心期待,怎么看都是件有些荒唐的事,除非出现在马尔克斯的小说中,更何况还是生前束之高阁的遗作。
每年八月,安娜都会前往母亲安息的岛上献花、拜祭,直到一次突如其来的艳遇改变了她对这一生活习惯的期许:不再是单纯的亲情之约,也是对转瞬即逝的激情奔赴,更有对过往太过波澜不惊的生活之审视。
不过更大的改变来自一次偶然的机会探知了母亲真正的隐秘情感:安葬于此,凭海临风,也只是为了方便那位匿名男士凭吊与照料。所以当安娜意识到自己对小岛之旅的渴望实际是母亲生命的某种延续时,便决然将其尸骨迁出带回,既是对自己曾历岁月的最后回眸,也是对那些不羁情感的转身挥别。
我在西班牙时,看《我们八月见》一书的铺货是超市比书店都多,足见老马的风靡。西班牙人都说感谢本书让老马复活,但对我而言,他其实从未离开。
在地中海边生活这半年,女儿拉我去超市看充气船不知多少回,答应她放暑假肯定买,以为不过是想玩水。哪知除了放假当天买回来充好气(其实是我用嘴人工吹起来)那天在小区游泳池玩了半晚,入夜前上楼直到一个月后回国,那船竟再也没有着水过。
某夜我敲门而入,才发现她把船撑在了卧室,人在船上,船在床边,逼仄中挤得满满当当。光只开了床头台灯一盏,她说像星星点灯;我嫌太暗,遂去摁吸顶灯开关,突然泻下来时竟有满月之感。
瞬间想起老马这篇。房中无水,但光恰似水;枕上无梦,幸女儿有梦。我转身离开,留她清静;她星月同辉,彻夜无声。
或许我们也从不擅长在光中航行,更没习惯在长大后造梦,但我们至少应该学会理解和宽容,让她们有时间和空间,在黑暗里有光,干涸处有水,想象中有梦。
“若不是因为段河,连思睿不知香港也有座灵隐寺。”这句葛亮前后写了七遍,像七弦琴无心弹一般幽怨。不过无心弹琴有意拍案,只因这故事的确入世,而游走在其间的却总有方外之所出世之众。
那是几年前的一桩港岛奇案,杀妻藏尸,耸人听闻,原本早已忘怀,年初竟在海外看到翻案重审的新闻,或有隐情,至今未果;近日又看葛亮以小说重叙,只是不耽于案情本身,转以花开并蒂各表一枝之法,分叙案犯父亲之前世,以及旁观女儿之余生,并以诸多市井烟火为枝蔓,几曲粤腔南调为底色,咿咿呀呀,缀成一段宏阔时代下的死生离合。
灵隐在此,是寺也不是寺。是思睿与变性男友排异而逝前唯一一次旅行前往的杭州宝刹,也是思睿在父亲入狱后重新找回心灵寄托的港岛禅寺,更是书中或有缘或无奈但终将隐匿于尘世哀歌中的万物生灵。灵气独钟,隐修证道,万人如海,云水苍茫。
和姐生下来就有爸妈不同,妹的童年只有姥姥,长大才有了姐。妈怀妹七个月时因超生被迫引产,是用药无效才被姥姥抢回的生命。所以妹后来想离开这个家有多远,心里就有多想像姐一样拥有看似完整的家。
实际姐也好,爸妈也罢,心中的家都从未完整过。他们的逢源与疯癫,她的决绝与隐匿,其实都是在与曾经的不公作战。只是有人求生若死,有人寻死为生罢了。
姐妹两生花的故事太多,城乡二元和阶层对照的视角更多,但像《大乔小乔》一样从超生的肇端下笔远比它现实中该有的桥段为少。比如我,比如妻。我爸为了逃避人流提前把我妈藏在农村老家直到我出生,为此被罚了七年工资;岳母更是从引产的手术台上因恐惧逃离乃至丢了公职。
所以我从不觉得超生违法,只当作某种自由。想起儿时常自忖为何别家都没有哥姐,以及前些年女儿老问我为啥班上只有她独生。现在看,多余的真是我们吗?
团圆是由头,也是奔头,但离散是常态,也是终局,哪怕作者仅在起首一笔带过,你也多少能猜出个子丑寅卯,更何况还有潮汕一行带出的整个家族的群像笔墨来,尤其是宝石一案牵出的准婆婆与二姨姐俩、姑奶奶与小姨准母女的两段家常,更是全书最精彩的章节。
想起十八年前我也有过带女友返乡过年的类似经历,尽管早被长辈叮嘱切勿选择冬日回乡,以免女孩被秦岭深处的不毛之地吓退,捱到春夏后就郁郁葱葱了。幸而我家虽然七大姑八大姨也都不少,但一者没有太多繁文缛节和礼数往来,二者长幼妯娌情同手足,没怎么见过山的她也只把荒芜当作冷峻,还深为亲人无间而动容、落泪。后来意识到大概还是感情到了,时机赶巧,看什么都是欢喜的,看自己没有的未见过的更觉稀罕,所以来年夏秋之交我们再次返乡成亲,山清水秀,亲情依旧,月圆人圆,直到现在。
《声音》以一桩并不鲜见的凶杀案为背景,借女主所在电台一档节目的调查寻访,一如既往地直面女性的成长困境。
如果说《欢喜》借丧子之痛戳破了长久以来坚实的父权穹顶,《声音》以罗生门式的追溯所展开的诸多家暴根源和杂糅其中的猥亵、性侵乃至种种暴力恶行,更是隐匿于女性的各种成长日常:继父作恶与母亲放任、纵然甚至常常被穿上以爱之名的伪装,或者包裹在温柔和说教的声音之中。
“你要相信我。”分别来自行凶、说谎和混淆者的不同声音居然有着惊人一致的说辞,人性的复杂也远比声音的多样更加虚空。
一本正经地吐槽还是口吐莲花中批判,杜布拉夫卡娴熟地选了后者。
她先是假他人之口撕破出版乱象的面纱,巧妙拉近了读者与文字与自己的距离,一边读一边会心捂嘴或捧腹大笑都是日常。
之后又托名虚构反思历史和关照现实,字里行间都是她无处安放的独立思想、幽默灵魂及身份认同,正如她在书中对流亡状态悠长而深刻地诠释,正反两面都写满离索。
其实我们很难不与她共情,因为我们也曾生长于相似的年代:从小听着苹果落地樱桃树砍凿壁偷光铁杵磨针的故事长大,学校里全是劳动光荣知识就是力量书是我们最好朋友的标语……直到有一天终于知道一些被消除的记忆和被湮没的历史。
杜布拉夫卡先后经历了三重苦难:无法抹去的南斯拉夫记忆、战争与解体、新的民族主义狂热,所以她选择在克罗地亚独立时决然离开,实际她既不缅怀前南,也不接受克国,唯一认同的是文化。
当朋友圈出现了首位单人单骑(摩托)沿边境线环游中国的朋友(前前前金融民工同事)时,我却只能在书里重温斯坦贝克六十年前携贵宾犬驾“驽骍难得”完成的全美之旅,着实让人心痒。
彼时房车尚未风靡,作者称他自行改造的小卡为车房,别号则直接用了堂吉诃德坐骑 “驽骍难得”之名,情怀满满。不过其初衷始于行旅却不止于行旅,而是在自觉沉湎伏案太久距离社会太远后开启的发现和寻根之旅:发现自然与生活之真,追寻民族与文化之源。
斯坦贝克敏锐的洞察力适时捕捉到狩猎、排废、污染等造成的环境破坏对后世的危害;享受工业文明高速发展带来的物质便利时也不忘对相应的副作用进行反思;对在德州亲历的种族主义感到深深厌恶,视之为通向美国内陆的黑暗之心……
最动人的一幕出现在加州与两狼对峙时,眈眈相向,猎枪在手,相持不下,却最终弃狗粮喂之而走。作者自言此举是为一则中华谚语所感,直译过来是说一旦救人性命便要负责到底,所以我更愿意译作“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其实终究是悲悯使然。
bookbug的最新日记 · · · · · · ( 全部 )
- 复活节游走——我的2025年4月读书汇 (14人喜欢)
- 流动的阅读——我的2025年3月读书汇 (13人喜欢)
- 自己的房间——写在三八节前 (17人喜欢)
- 只要平凡——我的2025年2月读书汇 (26人喜欢)
- 每个开始,毕竟都只是续篇——我的2025年1月读书汇 (18人喜欢)
热门话题 · · · · · · ( 去话题广场 )
-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