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红尘
十五天前,我来长春出差,发了朋友圈后,韩颂给我点赞,并约我见一面,叙叙旧。
高中时我和韩颂关系很好,他经常去我家打游戏,我卡了一个星期的关卡他一遍就能过,所以为了游戏顺利通关,我每周都邀请他去我家玩。
高中毕业后他去北方读书。我留在四川读大专,报道完就赶上天下大疫,我响应号召做有为青年,滚回家里窝了三年,三年里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上网课就是和同学、朋友打游戏,这时候韩颂不玩游戏了,我们的联系也就渐渐少了。
三年时间打马而过,闲赋三年后终于迎来天下大赦,我回到学校认了认老师,顺便领了毕业证,找工作时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我被舅舅介绍到一家美容机构的营销部实习,说是实习,其实什么事都没有,部门只有我和另一个主管,我的工作就是替他盯着公司广告账户里的广告金,每天三万,账户没钱了,立刻告诉他,他再充值。他的工作除了充值之外,还监督运营的投放计划,监督的含义就是在微信群里骂那些运营是废物、垃圾。 主管说,只有这样说才能让对方不懈怠我们。于是,我也开始在群里骂乙方。营销部的工作就是为了让公司的广告费全部花出去,招引更多容貌焦虑的女孩,我们在每一个想要变美的女人身上挣钱,几千或者几万,再拿着从她们身上挣来的钱继续充广告费。
我们的广告就是变着法的宣讲医美是女性对自己最具价值的投资,不过这种话谁信谁就是傻蛋。
这次和主管来长春是给东北区新加盟的代理商提供广告支持计划,他们越聊越兴奋,代理老总大手一挥,晚上要招待主管唱歌,体验东北的特殊文化。
第一次来东北,我自然不晓得这里有什么特殊的文化。主管见多识广,他与代理商会心一笑,然后面露难色地推辞,他推辞时目光不时扫向我,我见状立即猜到代理商说的特殊文化是什么文化,见主管无意带我,我便以晚上见高中同学为由请了假,他爽快地应允了。我一边暗咒主管晚上撞上扫黄行动被拘留,一边按照韩颂发的地址去往桂林路找他喝酒。
长春不大,只是路窄车多,出租车拐了很多次才来到韩颂说的小酒馆。
进了酒馆发现店里人不多,分挂四壁的音响在放着黑人音乐,是个清吧。
扎着小辫子的老板在酒吧柜台前和两个年轻女子聊天,我四下寻觅,看到韩颂在最角落的桌子上向我招手,见我发现了他,他高兴地站起身迎我。
我打着哈哈向他走过去,我能感受到后背上停留着老板和那两个女人的目光,所以拥抱不合时宜,我选择与韩颂击了下掌,然后对向坐下。
韩颂显得轻松自然,他问我喝什么,我说随便。
韩颂冲着吧台要了两杯IPA,一盘辣炒花蚬和一盘小龙虾,还有别的下酒菜,我没注意。
吩咐完毕,他开始蹙眉微笑着打量我,“翔,咱俩得有四五年没见了吧。”
“得有,你咋在还在上学?留级了?”
韩颂温和一笑,“操,读研啊。”
“学什么呢?”
“日语。”
“日语?”
“恩,之后可能还要去日本留学。”
像带有毛刺的词汇进入我耳朵,我感到轻微的不适,一个四川人,不,一个中国人学说日本话就让我感到奇怪。只是我和韩颂毕竟多年未见,不便多说什么。
我就着凉爽的啤酒,开始和他漫无边际地闲聊,追忆已经逝去的高中生活,向他讲我知道的同学们的近况,大多时候,都是我讲他听。
张茹妍现在是大网红,抖音二百多万粉丝,上次同学聚会她开着大G去的,吃饭时候可有意思了,她以前不是喜欢过张浩然么,张浩然当时喝得潮了,非让她给同学们耍个舞,劈一字马助兴,张茹妍直接就撂脸子了,起身就走了。
黄惠书进了华西,护士,但听说也没编制,就是个合同工呗。
班长还可以,考上了编制,上次吃饭听他说一嘴,我想想在哪个局,好像是食品监督还是药品监管来着,有点权力,具体我记不得了。
嗐,宋瑞和刘兴哲还在家呆着呢,到现在也没找到工作。前一段好像送外卖呢吧,现在不晓得做不做了。刚毕业那阵子我们仨还一起找了两个月工作,妈卖批成都消费被拉到了旅游城市那么高,可他妈的工资才三四千块钱,招人的岗位还都是做灰产的,还不如送外卖呢。
贺译?他他妈好像出柜了。真的,上个月和张浩然吃饭的时候,张浩然说见他和一个男的手牵起手进gay吧去玩。是1是0我就不知道了,我感觉他像0,你觉得呢。
呵,张浩然玩得可花了,他大学谈个妹子,然后这妹子被重庆一个大哥包养了,大哥每月来成都一两次,妹子去陪大哥玩两三天,大哥一年能给这妹子几十万零花吧,然后张浩然和这妹子就什么也不干,每天就琢磨怎么花大哥这几十万。是啊,也算是一种吃软饭。大哥当然不知道张浩然啊,张浩然哪敢让大哥知道自己的存在,他说那个怨种就是替他养婆娘。嘿,他也不傻,他压根就没想跟这女的有啥结果。混日子呗,要不你说现在做啥子一年好搞到那么多钱,又不是人人都能有张茹妍那姿色去做网红噻。
韩晴……不晓得,不是你俩关系好嘛。她出国了?就是留学移民呗。啥?韩晴她爸一个小鸡巴社区干部也能给她送澳洲去?妈卖批,这得捞多少……
很快,我俩身前分别摆了三个空空如也的扎啤杯。IPA很烈,可韩颂面色如常,我已醉眼朦胧。往事随酒下肚,高中同学们的近况像盘中剩下的蚬子壳一样,已经被我翻个底掉,我没什么讲的了,开始暗自屏息,对抗酒精向大脑发起的进攻。
韩颂又招手要了两杯啤酒,一盘炒花蚬。
韩颂目光盯着酒杯里的啤酒花,酝酿了半天才缓缓说,“韩晴走之前,我和她见了一面。”
“嗯?”
“她在北京转机,我去北京找她,我们在宾馆呆了一天。”
“睡了?”
“没。”
“嘁,”我当然不会信,不过他俩睡不睡觉跟我没关系,我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已经想好要把这件事告诉谁了,一定要告诉张浩然,他最喜欢听这些乱糟糟的事,刘兴哲从前好像喜欢过韩晴,下次见到他也可以逗逗他。
“那天我想和她那个来着,但她不同意,于是我们俩在床上静静地躺了一天。”
我饶有兴致地问,“躺床上什么都不干?”我回忆了一下韩晴温柔的脸,还有她说话时不紧不慢的娇滴滴的声音,还是不相信韩颂说的话,“那你们都聊啥子了?”
“没聊什么,她说她不想出国。”
我被他的话逗得哈哈大笑,“表演型人格,真鸡巴恶心,她出国不就是为了光明正大地花她爹贪的钱嘛,这就好比她和她爹一起翻墙进别人家偷东西,拿完东西了,她抱着金银细软踩着她爹的肩膀先翻墙跑了。至于他爹,嘿……”
韩颂苦笑着摇摇头,“她好像真挺痛苦的,她爸是贪,但她又没得选。”
“举报啊!”酒劲儿冲破了理智的防线,我全身涌动着力量,我需要愤怒,我狠狠拍打桌面,吓得韩颂一抖,我感谢愤怒,它令我变得真实。
韩颂咧着半边嘴似笑非笑地看我,他脸上有一丝鄙夷的含义,我当然看得出来,不过他以为我醉了,所以才肆无忌惮地流露这种鄙夷的表情给我看,我讨厌他这样子看我,我被他的神情伤到了。
我握着冰凉的酒杯,摇头晃脑,“韩颂,你不要觉得我在开玩笑,我知道你聪明,你难道不明白我们这一代人为什么过得这么乱七八糟么,不就是韩晴和她爹这种人搞的吗!你说,我说得对不对,请你诚实地回答我。”
韩颂没回答我,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反问道,“如果你拥有权力,你会怎样做,你会送自己的女儿出国吗? ”
“我拥有权力?那要看我拥有多大的权力。”
“无上的权力。”
这个话题使我眩晕,我使劲眨眼,认真地幻想起来。
那个开大G的张茹妍得为我跳舞,她还要张开腿对着我劈一字马,我要看着她搔首弄姿,然后把衣服一件件脱下,跪着对我坦白她跟榜一大哥干过的所有事情。我要让张浩然的小母狗也陪我,张浩然他也得对我摇尾乞怜,我还要让他跟他那只母狗结婚,我要把他的绿帽子焊在他的头顶,让他只当“养汉”的算盘落空。班长,我看看他怎么站队,他胆敢再端着架子跟我说话,哪怕敢正眼睛看我一眼,我就让他滚去发霉的角落,不,我要发配他,冬天让他滚去漠河挨冻,夏天去南沙群岛跟那帮菲律宾人抢渔船,哈,但我知道班长一定会像狗一样对我低眉顺眼,他就是个软骨头。我还要下命令把贺译连同成都所有同性恋的屁眼和嘴巴都缝上,这样我倒要看他们怎么个恋法,缝合手术就安排到华西医院,让黄惠书主刀,派她现在的科室主任还有院长给她递手术刀,让她也体验一下权力的乐趣。刘兴哲和宋瑞,他们俩就继续送外卖吧,他们两个窝囊废只配送外卖,他们世世代代都应该送外卖。我还要让所有榨干娘们儿钱财的医疗机构统统从这世界上消失,不是我多爱女人,我不是贾宝玉,我掌权的话,女人压根就不准美容,男人需要亲她们没打过针的脸,摸她们没垫过硅胶的胸,男人不该被女人欺骗,对吧。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如果是韩晴,她当然要去世界上最好的国家,澳洲算个屁,半个澳洲都鸟不拉屎。我的女儿得拿绿卡,住在迈阿密的沙滩边,推开窗户就能闻到海风,听见海浪声。至于你韩颂,你这个傻逼也配鄙夷我?你这个学日语的只会立正鞠躬心惊胆战地说“叩尼吉哇”的狗杂种,还他妈敢跟我女儿上床,我会马上让你从世界上消失。
对,无上的权力就意味着我可以命令任何人立刻去死。
我就是主宰,万物的生死我说了算,除我之外的万物都他妈是来地球凑数的。
我不由得开始狂笑,我兴奋地对眼前这个假日本鬼子说,“韩颂,我有权力的话,我一定会为这个国家和人民做更多的贡献,谋更多福利,我要让这世界变得更美好。”我对着假日本鬼子举杯,“你的假设很迷人,我谢谢你,先干为敬啊。”
我一口饮下半扎啤酒,冰凉的啤酒顺着我的食道涌进胃里,嚼碎的食渣和美好的幻想在我的胃里搅拌在一起,翻江倒海,失去了美好的样貌。
我开始感到恶心,我的胃已经满了,啤酒在食道涨潮,已经到我的嗓子眼了,我怎么一泼尿都没有。
妈卖批,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美容机构的小杂碎,我除了骂工作群里那几个运营之外没有一丁点的权力。妈卖批,现实真残忍,命运真不公。
韩颂没有喝酒,他轻微地摇头,“翔,决定地里面长什么的不是种子,而是土地。我们的体制决定了拥有权力的人必将走向腐败,必将走向疯狂。”
高中时候他们都喊我翔,我知道,他们是在喊我狗屎。
“去你妈的吧,假日本鬼子,这跟体制有什么关系?”我骂韩颂一句,他脸色一沉,又逐渐翻红,可终究是没说话,把刚才落下的半扎酒喝下。
“我告诉你韩颂,我们的体制没有任何问题。你们这帮人我见多了,张嘴闭嘴西方好,中国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你们能捞到什么啊?你们能蹦出臭氧层?吃干摸净了你想起来骂家穷马瘦,我看你跟韩晴他爸一路货色,你们盼望着国家垮掉,你们才是这个社会的蛀虫。”
“我没有那么说过……”
我不耐烦地打断他,“你的行为已经决定了一切。你他妈知不知道抗日战争,我们四川出了多少男子汉打日本人,三百多万啊,”我冲他扬起三根手指头,声音嘶哑着呐喊,“你三百万个祖宗把日本人从这片土地撵了出去,结果你现在在长春学他妈的日语,你还沾沾自喜的这幅姿态,我真搞不懂。对了,狗屁长春还他妈建立过伪满政权,这里自古盛产汉奸,这里到处是日本人留的种,你在这边变坏了,脑子学傻了。”
韩颂沉默地望着我,我看得出他在隐忍怒意,我冷冷地冲他笑笑,等他回击。
这时一个宽厚的手掌在我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哥们喝潮了?说胡话呢?”
我瞪圆迷离的双眼,顺着压在我肩上的手臂望去,我看到那个扎着小辫子的老板站在我身后,我扬着头定睛看他,他好像有一米八左右,身形魁梧,神情冷峻。
“不好意思,我同学喝多了。”韩颂面带尴尬地欠起身,向老板道歉,看得出他经常来这里喝酒,这个老板和他是一伙的。
老板斜睨着我,压在我肩膀上的手劲儿添了几分,我顿时感到肩膀酸痛,但仍然嘴硬,“咋?不让说话?你们东北都是黑社会?”
“真不好意思,老哥,我这就买单,我们这就走。抱歉!”
韩颂拉着小辫去吧台买单,我看得出他们俩还在吧台前小声议论我。我不屑一笑,长春到处是假鬼子,狗汉奸。
出了酒吧,假鬼子韩颂假惺惺地问我住哪,我明白他想要逃跑,我懒得搭理他,冲他挥了挥手,含糊不清地让他滚。
韩颂看着我,好像轻微叹了口气,也好像说了声再见,我记不得了,反正他怎么走的我也没有察觉。
我晃晃悠悠地走向主街,走到一半胃里翻涌得难受,我对着路边花坛蹲下,开始呕吐,那些花蚬子、小龙虾还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碎片从我的胃里倾泻而出,我吐得撕心裂肺,把我的梦想、我的眼泪,我的肮脏与污秽通通吐进杂乱的草堆里。
良久,我直起身,擦擦嘴角残余的唾液。远处有猫在叫,哼,假日本鬼子请客,最后便宜了这片儿的野猫野狗。
夜晚的长春风清气爽,凉风吹拂,我清醒许多。
我开始回忆今晚说过的话,我认为自己不曾失态,我不后悔自己说的那些话,道貌岸然的假鬼子,明明和韩晴睡过觉了,却非说没有,我跟他讲了那么多事,他却连一件事都不肯跟我说真话。而且他作为一个中国人去学日本话,还惦记着去日本留学,去日本生活,我想想就气得发抖。
这社会到底怎么了,这些有钱有权有知识的人都不爱这个国家。他们在变着法子逃走,秘密地叛变,没他妈好,这帮想跑的人、叛变的人就该被抓起来,统统抓起来,没地方关就枪毙,没地方埋就火化。留下的人才是爱这个国家的,可我爱这个国家有什么用?
我依然是个无足轻重的垃圾。
我揉了揉被小辫子捏过的肩膀,这会儿已经不疼了。我又回头看了眼那个小酒馆,它的牌匾黯淡无光,哼,它也离关门不远了。
我跌跌撞撞继续向前走,进入桂林路的主街,这条街上到处都是人。路两旁都是小吃店,有的店铺排起长队,我不屑一顾,到处都在搞饥饿营销那套,做难吃的东西卖给傻逼吃。
我无意停留,穿过无数的汉奸男和整容女,我继续向前走,直到路上的人越来越少,我已经离开了桂林路。
夜还漫长,此刻我去哪游荡都可以,就是不想回酒店,我成了暗夜的幽灵。
我漫无目的地行走在长春的街头,鬼使神差地拐上一条静谧的小巷,整条巷子都风情万种。按摩店和男士SPA的牌匾林立,路面被这些门店投出的粉红色灯光切得支离破碎,走上去脚都是软的。这些门店的玻璃门前挂着一层薄纱,透过薄纱的间隙,我看见沙发上那些女人无暇的双腿,缱绻的长发,圆润的胸,还有勾人的红唇。
我之前从没嫖过,光联想到自己清白的身世,站在这条街上就足够令我兴奋,恍惚间,我想起张浩然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男人不嫖,没有老巢。
我吞咽口水,一股欲望在我的胸腔燃烧,我从张浩然的话里借来勇气,推门闯进男人的巢穴。
和一个身材丰满的女人谈好钱,我随她步上二楼。
上楼时,她浑圆的屁股顶在我的眼睛前,我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了一把,她回头白了我一眼。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嫌弃。我今年才二十五岁,可是连一个人老珠黄的妓女都敢鄙视我,我是她的顾客,她的上帝,可她丝毫不在乎我,这几乎令我发狂,我决意要在她身上发泄今天积攒的全部怒火,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折磨她,让她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妓女将我引入二楼把边的第一个房间,进了房间,我反而冷静下来。整个人像宕机一样呆立在门口,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她又嗤笑一声,然后指挥我上床,语气冰冷地命令我褪去裤子,我倔强地反问她怎么不脱,她白我一眼,不情愿地把衣服解开,露出了腰间一圈肥肉。
然后没有任何前戏,她开始对我施展她熟练的技术。
一切都与我在刚才想得不同,我在她身上感觉不到一丝快意,我的愤怒也悄然无息地消失了,我没有情欲,也无爱意,只感到无尽的空虚在裹挟着我。
我在干什么,我才二十五岁,我怎么会跟一个肉球似的陌生妓女在床上翻滚。我彻底清醒了,现在我只想立刻结束这荒唐的夜晚,回酒店睡觉。可她的身体在我身体上工作,而她空洞的眼睛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发呆,我不忍心打断她,便抱起肩膀,与她一起望向窗外。
长春没有滚滚红尘,这个世界就没有滚滚红尘,到处都是沙漠,是荒芜的闭塞的窄路。而倒霉的我在万千窄路中,闯进一条越来越窄的地缝,向上望不见天日,想回头也转不过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没有任何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任凭身体被石壁割伤,也要走下去。
突然,窗外警笛长鸣,她的脸瞬间惊得苍白。
屋外女人的尖叫声和楼道急促袭来的脚步声预示着我们的灾难正在发生。她无暇多顾,飞快从床上跳下,去凳子上摸自己的内裤,她内裤刚提到膝盖,门就被警察踹开。
两个警察冲进来指着我们大喊,“扫黄,不许动。”
她慢慢将内裤提好,然后捂着胸顺从地蹲下,我则像案板上的死肉一样躺在床上,口干舌燥,双目无光,双臂仍抱在胸前。
一切就在电光火石间,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个警察便抓着我的脚踝将我狠狠地扯到地上。
“姓名。”
我终于反应过来,我被抓了。
“姓名。”警察再次冲我吼道。
“李翔。”
“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没有惊惧,忽然开始发笑,我在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见我不说话只是呆呆发笑,两个警察对视一眼,“衣服穿上,带走。”
我木讷地穿好衣服,交出手机,戴上手铐,随着警察下楼。
这时整条小巷方才的静谧和暧昧荡然无存,警灯闪烁,令人心寒。妓女和嫖客双手抱头,分两排蹲在路边,我自觉地走到男人那排,在队伍末尾蹲下。屋里粉色的灯光打在我们身上,每个人都变得支离破碎,我们捂着脑袋,无处遁形,只能任自己在滚滚红尘里慢慢地煎熬。
以上,就是十五天前我失去自由的那个晚上发生事情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