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乱炖 | 今天我面试了一家美国的墓园

五月份的时候在Indeed上更新了下一下简历，虽然有七七八八的职位给我推送过来，但是我也都不是感兴趣，没想到上周末收到一个这个推送。

一看又是一个需要汉语的销售职位，准备删掉邮件，结果定睛一看，没想到是：

哇靠，居然是个墓园诶，也太酷了吧！于是我立即点了confirm my interest。

西方的墓园和我们中国的墓地有点不一样。我印象中的中国的墓地就是《倩女幽魂》《聊斋志异》里那些会碰见鬼的地方。我第一次看到西方的墓地就是我最早搬来华盛顿的时候。那时候我住在阿灵顿国家公墓附近的一个小区，已经30岁，不再信什么妖魔鬼怪。而阿灵顿公墓又非常漂亮，像一个安静祥和的公园，从这里还可以俯瞰华盛顿特区。之后又开车路过很多公墓，大多给人和平安详的静谧感受。

点了confirm my interest之后，我还特意查了一下这个雇主。没想到运营这个公墓的是北美最大的殡葬业公司，旗下有10多个品牌，我还仔细看了一下网站，非常专业的亚子。

上周中旬，居然接到了个电话，暂且称他为X先生吧，和他约了个电话面试。

电话里感觉X先生是个非常和蔼，慢条斯理的男中年，他先问了问我的工作经历，然后又问了问我为啥想要换工作。我就把我的工作经历往销售上靠着，瞎说了一通，听得出他对我还蛮感兴趣的。

他问了我我现在的工资多少，其实可以完全不回答，但是我也不介意，我就告诉他了一个范围，他听完笑了笑，立即说想和我约个面谈，我就答应了。

挂电话之前，我问他，为什么特意要招一个会中文的销售，难道是有很多说中文的客人吗？他说，其实不是，他们墓园想要做个会中文的销售纯粹是represent the diversity of the community。

面试约在星期六早上——是的，他们星期六也在办公室。

P先生说开车送我去，因为他怕是个什么毒贩交易，或者是个什么黑帮在墓园里搞事情，怕我被大卸八块。

到了之后发现墓园很大，我走进一栋房子里的时候，听见了唱诗班在唱歌，接待处有一个一袭黑衣，戴一个耳钉的高帅中年男，说我和X先生有个会谈，他说，啊，那是在另外一栋楼，然后他很热心地走出来指给我看，还跟我说祝我好运。

之后就到他们的办公室了，前台是个老阿姨，问了我的信息，我就坐在旁边等X先生。这个时候进来了一位看起来刚刚哭过的中年女性，她说她想找Madison，前台阿姨对她说I'm sorry for your loss，然后解释了一下Madison今天没有在，但是她可以帮她安排另外一位counselor。

之后X先生就出来迎接我了。

X先生给我的印象有点像《教父》里的黑帮。肚子很大，行动也是缓慢的，戴了一块金表，说话带了一点口音。

他很热情地跟我握了个手，然后带我去了一个房间面试。

面试的过程中我们也聊了聊，我才知道他是意大利移民。他说他最喜欢美国的地方就是you can be anyone you want。

同样，简单地问了问我过往的经历，我估计他安排这个面试就是想看看和我这个人是否合拍，同时也让我看看他们是怎么工作的。

凭着我聪明伶俐能说会道的性格，以及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优秀品质，看得出他对我非常非常满意。同时我也问了很多问题。

以下是得到的信息：

一、他手下有14个counselor，也就是销售。

二、不用打cold call，基本上都是客户直接上门。

三、底薪是600刀/星期，过了实习期和试用期，这里的counselor平均收入基本上是15万美金/年。有几个做的好的达到了30万美金。

整个过程没有我想的那么有趣，因为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在介绍培训，入职的过程，以及公司的一些事情。

其中最有趣的谈话是，他问到我，如何看待生命与死亡，是偏Buddist还是偏Christian。

我直言不讳地跟他说，我是无神论主义者。他笑了笑，说哈哈你们康谬尼思特康tree的似乎都是无神论主义者。

我说我是无神论主义者，但是我lean for Buddism。

我对生命和死亡的理解并不受任何宗教所影响，但是我觉得生命和死亡这个宏大叙事背后的文化的层次非常丰富，这是我比较感兴趣的。每个死亡都有独特的文化，每个死亡都有独特的叙述，每个死亡都不一样。

他认真的听了，我看他的表情有点那种“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大受震撼”的，毕竟，戴金表的销售和生命死亡议题的文化是有点距离的。

我还得知，X先生是整个集团的金牌销售，因为业绩非常好，他今年五月才被该企业安排到这个墓园来，是为了提高这里销售。他的第一步就是要招一个新的团队。

X先生在面试之处跟我介绍墓园的时候，稍微提了一下，因为要面对痛苦悲伤的客户，所以我们不能“从他们身上太赚钱”，但是面试到最后，他说他不招“平庸的销售”。

这个职位让我比较着迷的地方就是“墓园”这个工作。因为要直面死亡，直面悲伤。但是同时这是一个销售岗位，你要通过别人的死亡和悲伤赚钱。

面试完了走了出来，P先生还在等我，他在停车场睡着了。

之后他开车带我在墓园转了一圈，在林肯雕像旁边，居然有个中文指示牌。我们开过去看了之后，居然有一块华人的单独的区域，墓碑上都是中文。一瞬间我还以为到了八达岭公墓。

再开出来的时候，我又看了看这个墓园，非常大，很多的绿植和草地，没有一丝恐怖的感觉，却是多了一份平静和安宁。

其实我也在想，工作的意义本质上是什么。

的确，通过别人的悲伤和死亡来赚钱，似乎不是太有道德的一件事，但是葬业本身又是一个极其规范极其成熟的行业。

就如同amor，为了赚钱，买流量塞返点吃里扒外背叛朋友，但不也是会给自己戴一顶工作的“我也要有个人发展”的高帽子吗？（嘻嘻，又来）

或许我和他本质上大概都是一样一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