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三次离开上海

十年前研究生秋季招聘，我打定了心思不想留在上海。因为之前在上海实习的体验不太好，加上突如其来生出对上海这座城市的抗拒，最后定下的offer是深圳的，工作地点在华侨城，也是很有名的广告企业。

于是就拒绝了几个上海本地传媒的offer，一心奔着深圳去了。有几个朋友也在深圳，他们说“来了就是深圳人”。虽然那时候复旦同济上交的研究生毕业只要找好接收单位就能直接在上海落户，但是户口这个东西即使过了10年对我来说也是无所谓的，自然就没有往心上去。毕业时就去了深圳，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我还是回到了老家的央企工作。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上海，是2014年的夏天。

其实从回到老家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要离开的。于是策划了很多次的“出逃”，比如继续读博士、申请海外的学校、找一线城市的互联网工作、计划移民等等，都因为一些原因没能成行（事后想，人的大运或许是有时限的，25岁后的那几年，就一直是落落落落落）。后面因为写康复科普，我在互联网上接触到了我第一个创业项目的合伙人，我作为课程产品设计和市场运营负责人，远程做了大半年，项目收益不错，累计卖出了100万的课销，团队也希望能够快点线下加入。才因此在30岁生日的前一天，我坐上了飞往上海的飞机。

项目进行的很顺利，但是合伙人之间却出了罅隙，几个月后我选择离开团队，开始了一段自由职业者的时光。这一年多里，我参与基金会的人类学田野项目、制作播客、给互联网工作做产品咨询、给康复门店做商业策划，同时学英语、学泰语、学康复，还考了上体运康复系的博士，翻译了两本书，同时犹豫要不要开始第二段创业。这时候杭州的一家Pre A轮的创业公司找到我，希望我能够加入合伙人团队，作为CMO负责产品冷启动阶段的推广和公关。这家公司我已经接触了大半年，因此当其他四位合伙人一起来上海向我发出这个邀约的时候，我挺惊讶，同时很快做出了搬家倒杭州的决定。

这是我第二次离开上海，这是2021年的秋天。

杭州的项目一开始进行的挺顺利，但后续我们出了一个比较大的黑天鹅事件，外力因素导致产品前期的投入付之一炬，原本要继续追加的美元基金也没能履约。项目停掉之时，恰逢上海疫情封城。那时候我原本过着杭州上海的双城生活，一下子被迫终止，因为我的朋友们都在上海，而我关注着上海的一举一动，在上海封城的那些天里，我也经历了巨大的替代性创伤，一和上海的朋友视频就会哭，担心他们的情况，而杭州这边也时不时传出要封小区的小道消息，兵荒马乱。

那个春天，是杭州最美的时候，莺飞草长，我住在运河附近，好春光却无法治愈我的心情。我沉沦了几月后，觉得既然上海一时半会无法回去，总得找点事情做，于是找了份工作，去滨江的一个互联网大厂工作。那几个月过的很不快乐，我觉得又像回到了央企那般，我甚至连衣服都是一周五件一样的T恤循环的穿，杭州湿热的气候让我几乎每天都在腹泻，整个人的精气神很差。

七八月份上海解封后，我时隔半年再次回到了上海，走在静安区的街头，我突然觉得脚底生风，也是在那一刻，我决定再次搬回上海。回上海之前，也没想好具体要做些什么，先是恢复了和朋友们的catch up，然后整理新家和新的生活。机会很快又来临，这是一家A+轮的医疗企业，原本我以为我只是可以接到商业咨询的合作，但是却被老板郑重其事的邀请成为合伙人。条件很不错，于是我又开始“上班”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相当充实，收获了许多难以想象的经历和成长，这种兴奋一直持续到去年十月份时，我突然开始意识到上海不再能够滋养我了，现阶段的工作也无法使我成长了。于是11月份我离开了公司，第二天就开着车离开了上海，一路向南，先去了南京，又开到景德镇，最后开到了深圳，又沿着福建、浙江开回了上海。这一趟旅行让我意识到了自己想要什么，是“流动”。也是我这几年一直是实践和探索的主题。我又回了老家、去了云南、来到青山村学习瑜伽的时候，我意识到这就是我现阶段想生活的地方。然后今年6月1日，我又带着一车东西搬离了上海。

这是我第三次离开上海，这是2024年的夏初，距离第一次离开上海，刚好过去了10年的时间。

每一次离开上海，我都尊重了当下自己内心的声音，选择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我第一次从杭州搬回上海的时候，我悟到了人就像植物一样，要去适宜自己的水土生长的道理。因此当曾经的水土不再适合现阶段的自己时，我依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离开。

就像人生的容错率大的无法想象，我也很难想象现阶段的自己“定下来”是什么样的。青山村不是终点，上海也不是永远不会再回去的地方。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之前不同阶段写的关于上海生活的文章：

• 上海（城市）已经无法让我感到幸福了
• 上海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滋养我了
• 搬回上海一周年啦！
• 搬到上海生活的第一年
• 上海的秋天
• 人类学家的下午茶08丨要不要去上海做新移民？谈谈婚姻家庭和社会资本

上一篇公众号的文章评论里闯入了一些上海沙文主义者，个个要我滚出去，对此我觉得很好笑。你有你的上海，我有我的上海，我们的上海是不同的，上海不是“上海人”所独有的，看看上海的人口构成？那种不允许别人点评上海、誓把一切说上海“不好”的人（以及一切外地人）都清算出上海的嘴脸，才是丢上海的人、强化上海人排外的刻板印象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