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灯光

《病房里的灯光》 前几天晚上我和老公带儿子去医院看医生,一通检查和等待下来,回家的时候已是深夜,明天还要上班,疲惫的我挽着老公手臂靠在他的身上,儿子抱着他爸爸的脖子趴在肩膀上昏昏欲睡。所幸,检查结果良好,尽管疲惫,但我们可以心情轻松地回家睡一个安心觉。 走出医院时我们抬头就看见眼前那栋住院楼灯火通明,老公感慨一声:看样子住院部的入住率挺高…… 沉默片刻,我们心有灵犀地想到了一块:住院部的每一个房间每一盏灯都照着若干故事,人间最强烈最深刻的悲欢大抵上来自医院——天要塌下来的悲恸莫过于医院宣布的重症或死亡;提在嗓子眼的焦急忧虑莫过于等待医院的检查结果;卸下心理重担后的雨过天晴的欢欣莫过于医生告知康复可以出院了;还有新生命带来的欣喜与希望则来自妇产科那一声声新生儿的啼哭和大人们脸上的笑意…… 住院楼的灯光里偶有人影出现,我想在我们抬头看他们的时候,也许有人也在楼上看着我们呢,或许他(她)在想:如果现在我能像楼下那相互依靠着的一家三口那样轻松快乐地回家,那该多好啊! 我不忍再抬头看住院部的灯光,我害怕灯光太耀眼,我们手挽手回家的小温馨会太刺目,被那些陷入伤痛悲苦的人羡慕也会刺痛我的心。 那种羡慕,我是体会过的。好些年前,女儿住了一段时间的医院,那会因为照顾生病的女儿,我陷入长时间的疲惫与焦虑中,偶有片刻让自己稍微放松的时候就喜欢看窗外,让心力交瘁的自己短暂地逃离这充满消毒水味和生病气息的病房。 那所医院坐落在繁华市街一带,从住院部病房窗台上往外张望就可以看到医院大门前的热闹街道,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医院门口有很多挑着担或推着车来卖水果卖煮玉米或烤红薯的小摊贩,我最是羡慕他们坐在货物旁不紧不慢地招揽生意或谈笑风生,我常常想:生意好不好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只要每天在摊位前一坐,阳光普照,那桃子、苹果、葡萄就鲜嫩地铺展在眼前,那热气腾腾的煮玉米,烤红薯香气扑鼻,吸引着顾客驻足挑选,就是单单让自己看着也很治愈,何况肚子饿了的时候还温暖抚慰自己的肠胃呢。 看得出神,遐想飘远了的时候我又常常想:假若我家小孩身体棒棒的,就是让我天天推车卖红薯,我也会每天唱着歌去卖力烤红薯。 女儿有时候也和我一起趴在窗台上看窗外风景,她喜欢街市上那个卖气球的小摊。那些花花绿绿的气球圆的扁的,人形的动物样的,各种形状都有,大多是动画片里咧着嘴喜气洋洋的角色,它们挨挨挤挤的被一根根线绑在一起,簇拥着蹿动着都想要飞上天空。 女儿很是盼望气球真的会飞起来,她说:那样的话,我就可以等气球飞近窗口,我一伸手就能接着气球了。 女儿一脸天真可爱,眼里是童稚的欢喜,除了瘦小了些,她看起来不像是生病的孩子。我心里略加欣慰:等我们出院了,妈妈就给你买很多很多气球。 邻床的孩子几乎从不趴在窗台上看风景,每天围在她身边的大人们偶尔会靠在窗台,但是大抵是从来不看风景的,他们常常表情严肃凝重,眼神黯淡忧伤。那个常常躺着的小女孩偶尔活跃的时候,大人们脸上就努力挤出些笑意,手忙脚乱地张罗给小女孩吃的喝的玩的。 有一次,一位年长的家属大概是小女孩的奶奶,她问我我的女儿为什么住院。 我说因为孩子荨麻疹过敏,发烧。 那位奶奶脱口而出的疑惑:就这么点小毛病也犯得着住院吗? 我说皮肤过敏倒是小事,但是小孩经常反复发热让我很担心。 她轻声疲惫地说:如果我家小孙女像你家小孩一样,得的毛病只是皮肤问题就好了,就不用像现在这么样严重可怕了…… 那位奶奶没有说小女孩得的什么病,我不敢问,我也不敢跟她说我的女儿发热对我来说也很可怕。她用力地看着我的女儿,那是一双参杂着复杂意味的眼神:既羡慕妒忌别人的病情比较轻,又希望有同样病重的人让自己心理平衡些。 我无法责怪在悲伤与病痛前表现出来的某些丑陋人性,我唯有真心祝愿与安慰:孩子会好的,我们要有信心。 那位奶奶没在意我的安慰,也没有感谢我的好意,木然地转过身重新回到他们悲伤中,也许是失望于我们没有像他们一样沉重痛苦。 后来,女儿出院了,过一段时间,她活蹦乱跳地举着我买的气球时,已经忘了她曾经在病房的窗台上想要接气球的事情。我也没有去卖烤红薯,偶尔路过卖水果卖烤红薯的小摊,我会不计较价钱也买一些,不过那味道没有曾经我在病房窗台前遐想的那么好吃…… 不知道那位邻床的小女孩现在怎么样了,她奶奶呢?但愿小女孩也活蹦乱跳地举着气球快乐玩耍,但愿她的奶奶那双带着复杂意味的眼神平和了些。 再后来,我的儿子也到了活活蹦乱跳的年龄,这会,我抬头看住院部的灯光,有人影出现,我很想真诚地对他(她)说:一定都会好的,我们要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