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细致、最公正也最邪恶的良心——读尼采《善恶的彼岸》(五)自由意志

第32节是尼采所划分的道德进化史。
前道德纪:史前时代的最漫长时期,人类行为的价值由其结果决定。如果结果是好的,对这种行为的评价就是好的。尼采提到他那个时代的中国就是这种情况,成败论英雄。这时候人们未曾知晓那个“认识自我”的规则。
(传统)道德纪:尼采所处的最近一千年,决定行为价值的变成了原因。人类首次尝试了“认识自我”。原因替代了结果,透视角度发生了颠覆。
尼采说,这种颠覆不但必然经历很长时间的摇摆不定,而且原因视角变成了一种新型迷信,僵化的说明。如同当初结果的好坏决定行为价值的好坏一样,这时候,一个行为的意图就构成了行为本身的全部原因,意图好坏就可以完全决定这一行动本身的价值。我们常常为某些人的行为开脱,哪怕他们造成了很多方面的巨大损失,“毕竟他们的意图是好的,”我们这样说。道德的评价开始依据的东西成了偏见(不是经过理性和深思熟虑得出的结论,而是被习惯和文化所固化的观念),被世人站在道德的立场上进行的称颂、批判乃至惩戒。人们一旦以为掌握了至高真理,距离真理的反面也就只有一步之遥。这就仿佛是上帝设置的陷阱,仿佛人们想要建造巴别塔接近上帝而不得。
逾道德纪:也许我们需要通过再一次的自我审视与思考,再一次颠覆和彻底改变价值的标准。我们是非道德主义者,首先开始产生疑问:
“决定行为价值的也许刚好是行为当中的那些非意图性的部分,行为中所有的有意为之,所有我们通过视觉、感官以及意识获得的信息,也许仍旧停留在行为的表皮——与任何一种表皮相同,我们可以从中获得某些信息,却可能有更多的信息被掩藏在下面?”
这种看法接近于荣格关于意识/无意识的判断,意识仅仅是冰山水面上的一小部分,无意识是水面下的部分,我们的行为更可能是无意识的结果,虽然很难“科学地”说清无意识发挥作用的机理。
“一言以蔽之,我们认为意图首先不过是一种未经解读过的符号与预兆,并且因为其中包含了太多的含义,仅仅通过其自身几乎无法做出判断也就毫无意义可言。我们认为,到目前为止,从定义上来判断的道德也可以被看成一种意图道德,而且是既已构成的偏见,并且未经深思熟虑也不可能长久,它与炼金术和占星术非常接近,是我们一定要战胜的一种存在。而战胜道德,在某些特定意义上甚至可以说是道德的自我战胜:也许那项漫长且隐蔽的工作可以由此而命名,正巧是那些最细致、最公正也最邪恶的良心(来试炼仍具生命的灵魂)去完成的。”
以原因作为解释的“意图道德”是基于人们的主观意图和目的,而不是客观的、普遍的标准,是短暂的、不具备长久生命力的偏见;非但如此,就像炼金术和占星术在现代科学视角下被认为是迷信和伪科学一样,“意图道德”也属于我们需要超越的旧有思维模式。
尼采提倡一种新的道德体系,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基于理性和实际经验的道德观。这种新的道德观念并非彻底抛弃旧道德,而是对后者进行反思和超越,“道德的自我战胜”即表明是一种内在的、自我批判的过程,而且是“漫长且隐蔽的工作”。
“最细致”要求注意到道德所有的细节和复杂性;“最公正”要求进行不偏不倚的批判;“最邪恶”并不是一个贬义词,而是代表着对传统观念的深度挑战和颠覆,即挑战和打破传统道德框架、面对最深层的自我怀疑和反思的勇气。
这一过程是对“仍具生命的灵魂”的试炼,意味着这项工作是针对那些充满活力、有思想、愿意进行深刻反思和挑战自我的人,这些人需要通过这种自我战胜过程,达到新的道德高度。

第34节,尼采举出一个例子。
“认为真实要比虚伪更有价值,不过是一种道德上的偏见;并且是那种被提供了最糟糕的辩证的一个命题。大家真的应该这样诚实的对待自己:假如不通过各种透视性评估以及表象,生命的持续就无法进行下去;人们曾试图运用一些哲学家非常符合道德标准的激情与笨拙将‘虚假世界’抹杀掉,如果现在我们假设他们真的实现了这个想法,那么至少在此时此刻,那些所谓的‘真理’也都一并被抹杀了!那到底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承认这种假说,相信‘真’与‘伪’之间在本质上是彼此矛盾的呢?只要提出一种假设,认为表象具有不同的表现形式,就像说它们被观察到的状态是出于阴影或者色调的明暗变化那样——绘画语言称为不同色度,这样一来不就解决了吗?这个对我们形成了一定干扰的世界,就不能是虚假的吗?假如有人接着提问:‘但是你说的这个虚假也包含了造物主吗?’那你就不能这样给出一个完美的答案:那这个‘包含’为什么就不可能一并被包含到这个虚假当中呢?竟因为它作为主语,就不能接受自己被当作谓语或者宾语一样,被讽刺一下了?难道哲学家们就不能让自己从这种对语法的盲目信任中走出来吗?”
我们只需要考虑另一种可能性:虚假比真理更高尚、更有价值。虽然说这颠覆了我们的“常识”,原因可能在于我们仍处于“道德纪”,真相可能在于我们的生存依赖于对世界的不同视角和表象的理解,而非绝对的真实。
在尼采这里,柏拉图的理念、亚里士多德的至善、基督教的上帝都是哲学家们要将现实世界视为虚假世界的工具,是“符合道德标准的激情与笨拙”地尝试。然而真理与虚假是相对的,如果现实世界被抹杀掉,真理也随之不存在。
解脱的方法就是跳出这种二元对立和狭隘的逻辑框架,以更宽广和灵活的视角看待真理和虚假。真与伪并不本质对立,如同在德里达的解构主义语境中,只要我们把色域的宽度设置的足够大,黑色也可以走向它的对立面:白色,黑即是白。通过这种方式,我们可以理解这个世界的复杂性,而不必简单地将其二分为真与假。
我们可以假设虚假也是一种存在的形式,并且这种虚假的存在形式同样具有意义。当有人问虚假是否包含造物主,尼采用一种讽刺的方式回答说,为什么虚假不能包含造物主?作为主语的造物主同样也可以被看作谓语或宾语,我们完全可以打破对传统语法和逻辑的盲目信任,呈现更为灵活的思维方式,这也是尼采对哲学家们的呼吁。
评价:4星(原著是5星,少的1颗星完全是这个糟糕的版本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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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往何处去 赞了这篇日记 2024-09-22 18:55: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