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注脚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我问H,我的爱人,这条河流的名字是什么?她答:是沧浪。然后并不当成什么,继续嬉笑着玩闹,我们的赤足在水波中摇摆。
而此刻我突然想起了那一瞬,像是福至心灵的一刻——人生脱离重复在地的行程,踏入他人的故乡与模糊的记忆中。 我们在那一刻的本质是什么?是语言、遗忘、历史、交谈、爱意、欢乐,还是别的什么?
那么生活的本质又是什么呢?也许是永恒的悸动与衰亡。
五月末,梅雨的季节,打算与素未谋面的友邻见面,在拜谒灵隐之后总算会和,在咖啡馆坐定不久,她突然抛出一个问题:你觉得永恒的彼岸是什么?我没有准备,嗫嚅了好久才答:痛苦。 现在回想,永恒而不可触摸的,或许是欢乐与痛苦的结合,是贫穷及富有的共性,是悸动和衰亡的本身。
但想清楚了又能怎么样呢?早已过了机锋辩禅的时刻。就像许多事一样。
梅雨结束后,随之而来的是杭州漫长的雨林季,潮湿高温让我觉得自己是那一只在丹炉中被炼制的猴子。许多次,在没有空调庇护的高温高湿(温度>38℃,湿度>95%)环境中,变得生不如死、歇斯底里,幻想能够搬去北方生活。 破纪录的炎热甚至让今夏的蚊子都几乎灭绝。城市里的虫豸消失后,让人厌烦的事情替换成了人本身。汗水、嘈杂,挤压,愈发不可忍受。
直到九月的风暴过境,刹那降临的秋天口宣佛号将我解救。
可能也不能全怪杭州,这个酷暑,厄尔尼诺与全球变暖都要占一部分责任。而且,自从2019年来到杭州后,快乐就不成比例地压倒了痛苦:工作马马虎虎,西湖常去常新,家庭和伴侣在慢慢磨合后,已变得妥帖如红楼梦中所述的半旧衣。有时甚至想在大街上喊一句:我过得好快乐!
那么痛苦到哪里去了呢?它消失了,消失在了曾被称为【学习】的容器里——无穷无尽的规训,无法退出的恐惧,在生长勃发的青春期,我所经历的只是一次扎进魂灵里的打点滴,挂完一瓶义务制的,再挂上一瓶高中制的,最后再续上一瓶应许之地的(也就是俗称的最后一瓶),不知名的知识以每秒五滴的速度灌入体内,将你禁锢于此。
然后徒留无数的痛苦给我,失败与烦闷,假意与无知,暗恋与自卑,贪念与虚荣,不一而足
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怀念过学生时代——乃至于如果我有孩子的话,我对ta没什么学业上的期望。如果ta天资拙劣,再怎么不堪,至少,至少能拥有快乐。
这样的割裂,也是源于时代。我的童年在于乡野,下一代,则必然属于城市。但,智人的后代不该以硅基生物的要求去成长,这也是一种生物的本质,不是么?
不过,这样的感悟,总也被琐碎的事情淹没,因为它即不属于日常生活的需求,也不符合欢乐的定义。换而言之,也许跟痛苦更接近一点,偶尔远眺,看着恐怖的未来清醒,再被时代裹挟,沉溺于现时的欢乐中。
时代啊,时代像云,忽远忽近,阴影拉得极长。云下的生灵照常饮食,看雨覆盖一座崭新的城市,接着慢慢腐朽衰亡。已经再没有新的神迹可以被千百年歌颂,无所适从的信徒开始祭拜旅行,以行走在时代中,以找寻着本质里。其中一个无人注意的,写下一些过往,恍惚间被潮水淹没,什么也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