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BW
不知道加什么标题,瞎写一个。
看完边水往事第18集,想起过去的一些文字。
看剧是想看看比较熟悉的文化,也想看看大象相关的内容。要知道缅甸有全世界最多的工作象,伐木象问题闻名世界。但不知是否与国内相关话题的敏感性有关,大象形象没出现几次。产业、文化背景相似的城市去过一些,比如小勐拉、金三角、磨丁、清莱等地,有的去过几次。
但本文与当地产业无关,只写写自己了解的领域。
触动其实只是一两句话。比如E18里但拓说,罂粟是西方人带来的恶,再多的慈善、理想主义也没用。还比如助教补助的5美元,志愿者说90%的慈善机构并未深入当地问题。在当时的落后地区,当地人能获得西方NGO每天5美元的补助是很难的。还比如,郭立民说的优越感(前一集)。
几年前在边境林子里看大象,一头有些野性的雌象。包括象夫现场总共六个人,四亚俩欧。大家想摸摸大象脸,再正常不过的事,但雌象唯独没让两欧洲人摸。象夫和翻译都乐了,翻译说那头象从没见过白的。它是玩笑也是真的,当地没西方人去,但没人相信那是肤色的问题。
大象眼中的世界在白天是灰度的,它们是否能区分肤色,又或是味道上的差异,这点无法得知。提这件事只想说人们都明白肤色差异的存在。这种差异从何而来,我并不十分清楚。我总感觉自己就像那头大象,不敢正视强大的人类。给我食物多,那我就更喜欢他们。他们打我,那我就讨厌他们。越纯粹的看待他人,我越觉得自己是另一种动物。
越是政治正确的理念,越是宣扬爱、和平与自由,大概也越说明它们的反面根植人心。拥有它们的人,为什么要将它们喊成口号。
遇上和蔼、大方的西方人,当地人自然喜欢,也是乍见之欢、物质至上的互动。小费或糖果,人们并不在乎对方的慷慨是出于优越感还是同情。物质主义保护从未成功过,它解决不了任何事,却制造、遗留了大量问题。
因研究、调查在多个落后国家工作、生活过,也去过国内很多贫穷但当地人有信仰的地区。喜欢当地生活,因为喜欢当地人,因为感觉自己像是人,而不是动物。我是否在那些地方获得了优越感,觉得自己过得比他们好?他们是否因我是北京(中国)来的,或是貌似有背景、名利加身才友好相待?他们的自得是否为假象,我在当地生活能否更开心?不时会思考此类问题。
想来想去,感觉只是因为人们心存善意,认为外来人需要和理应被帮助。但此类感受很多年没有过了。
我生长在北京,童年一半成长在西郊一半在东边农村。在城市上学十多年,我始终感受不到归属感,也没有朋友。北京的农村更让人不舒服。
自尊感低的人,又或是对社群没兴趣的人,会感觉自己更像其他动物,或是工具。
人们眼中的人是个壳,能变大缩小,戴个宝石眼镜就大一些,博士学历也大一些,家里有钱有地位更大一些。而什么都没有的人,不爱表现的人,小到人们看不到。很多人不看人本身,根本看不到。第一眼从上到下扫一遍,可能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不听,说了也没意义。人的偏见、歧视,与之相伴的优越感、自尊感,都是类似的,不分肤色。
自尊和歧视,狭爱和博恨,传承和侵犯……无知的人依赖后者获得前者。人们看不到别人也看不到自己,为了看到自己才去看别人。
不是每个人都这样吧?这是自然。孩子就不是吧?也不都是。当家长时刻在展现优越感时,孩子往往很小就不把同学、老师当同等的人看待。家教接触过几名孩子,城市的或农村的,都行尸走肉般,在他们眼中人更感觉自己是个工具。那些孩子的母亲就像剧里的毛攀妈一样。
文明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只在原始地区感受得到它?原始和现代,哪个更文明?在全球化进程下,热爱自然的人们应该追求原始现代还是现代原始主义?
在很多丑陋的问题上,西方人只是做的更隐晦、模式了,且内心毫无畏惧。他们的行为并不是内敛或尊重,更像是习得的知识和养成的习惯,称之为理论、礼仪,或文明。他们看我们何尝不是在看过去的自己。
16年在肯尼亚科研实习,接触过十名实习生,我是唯一的亚洲人,其他都是西方人。我好奇一些麻醉相关的数据,某苏格兰实习生从书柜中拿来一本笔记,翻了一页给我看。当我想上手翻阅时,他合上了笔记,将其放回了书柜。他说里面的资料我不能看。
为什么?他说我是中国人。中国人怎么了?不为什么。
怕我偷研究方法和数据?为什么你能看而我不能,咱俩不是住同一顶帐篷、平等的实习生么?后来他给了我一大箱子的资料和一台笔记本,要我检查兽类调查数据录入的是否正确。那是没人愿意做的苦力活,他说是组织的要求。我做了一周,他嫌我太慢,就找了当地人做。三周后当地人对完了数据,该实习生很快完成报告,离开了。那时我才知道那本是他该做的工作。
实习生在来之前都有研究计划,需要与负责人交流后才能获得数据。第一周后创始人来到了营地,我获得了该组织核心项目的样本。两个月后,我完成了报告,并提交给了组织,然后去了另一个营地。我又遇上了那名实习生,他对我的态度完全改变了。他说看了我的报告,觉得模型很厉害,希望我教他。我教了他,给了他一些样本,但他没学会。当我说帮他处理他的数据时,他拒绝了,不想给我看他唯一的样本。
那名实习生22岁,比我小,一年期硕士毕业。父亲是联合国某下属机构官员,家在肯尼亚。我在他眼里应该是非常迷你的人类,只是因为带有中国相关的标签。营地经理和某项目官员是非洲人,也明显区别对待我和其他人。但那三个人之外的人,不论肤色,我都很喜欢,也能清晰感受到他们对我的喜欢。直至今日我也非常想念其中两位非洲调查员。
在柬埔寨实习时也有类似的情况,一位20岁出头的英籍项目人员将各种他的杂活交给我做,而我本身有很多事要做。除两三名西方人,我和所有人的关系都很好。
不仅是优越感,有些人在言语中还总有一种责备感,好像我应该为身为中国人而感到抱歉。即便我热爱动物,一直参与动保,好像也被认为带有谋利、博眼球或是有钱闲的等类似的目的。但就像前面所提,他们需要偏见来维持优越感。肤色仅是偏见、歧视的一个标签,与地域、性别、信仰等没有不同。因普遍存在、人人敏感,才变得像口号一样。
在动保尤其是大象、中药的问题上,国外有很多偏见。比如中国保护好了自己国家的动物,却选择伤害国外的种群。做非法贸易的人知道中国人是潜在客户,也知道西方人多心怀不轨,所以相关调查需要中国面孔。在一部获奖的商业片中,其中的中国调查员说,人们认为在非洲迫害动物的都是中国人,而他要证明人们是错的,要做中国的英雄,美化大国形象(类似的话)。该片中不少调查场景是摆拍,而该人也不是调查员,而是志愿性旅游、留学背书公司的员工。我参与过相似的调查,接触过该片幕后的调查员,片中有很多谎言,但外人无从知晓。
就像该片的名字,片中的内容也是另一种游戏。非法贸易是游戏,动保和公益也是游戏,都是钱的游戏。只是大部分人不清楚。就类似信仰的游戏,初涉的信徒不清楚也不想探知信仰组织的权力结构、权力顶端的黑暗什么样。公益、善心、信仰,本质没太大区别。只要涉及名利权,一切都存在相似的游戏。
09年来一直在做调查志愿者,本质工作和调查员一样,差异只在有无补贴和收入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能否选择我想做的事,一切按我的方式来。曾为英国某组织的调查员做志愿工作,疫情第一年接收到一份邀请,三个月在泰国,三个月在刚果金。前者50美元每天,后者100,不包食宿,了解刚果金会知道当地的住宿费有多高。调查对象包括国家高层以及INTERPOL名单成员,犯罪内容涉及野生动物、军火等,合作的调查员还包括DEA。他发给我一份名单,我线上交流了几个人,建立了初步的商业关系。
我接受了该邀请,但没成行,大概原因是疫情期间机票费用过高。在接受邀请前,我进行了一次讨价。我希望泰国和刚果金是一个补助标准,因为接触的人同样危险,我提到了风险与补助的关系。但对方的回应是,调查员的本质就是在危险中获得信息、揭露真相,若根据风险期望更高回报,调查员就该退休了。
他的回应在我心里停留了很久,因为想不太明白。如果他对待所有调查员是一样的,那我容易接受,但实际上那是不可能的。有些当地人一个月才能赚一百刀,他们为了那补助愿意干任何危险的工作,包括贿赂、偷拍他国的政府官员、军队。
而西方调查员更明白钱、舆论、政治的游戏怎么玩,比如如何将经费洗到自己口袋。疫情放开后我接触了该调查员,接触中我得知他住五百美元的宾馆,回国是几千欧元的头等舱,还支付给我认定的假贩子五千美元以获得更多消息……此后我不再与该人交流。还有一位调查员,每次都花几千上万购买各种动物制品,说是交给检测机构做分子分析。我逐渐也怀疑起他的动机。在动保圈,利用经费购买制品收藏或送礼的人不在少数,国内外都一样。
动机不纯的西方调查员并不少,他们在邮件底部的个人介绍大多包括非法贸易调查专家。但他们本质上主要是中介,极少参与调查,对一线情况知之甚少。他们知道的是,如何利用信息讨好资助人,以及制造问题进而获得更多经费。
他们就像雇佣中介,能进入悬赏大厅看到悬赏内容和赏金,而雇佣兵看不到。他们在找调查员时会模糊很多信息,让人们觉得调查的问题很简单和轻松,等调查员到了当地就会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调查员与调查对象的接触很多时候是一次性的,与中介也是。很多问题是碰不得的,但妄想改变世界的新人并不知道。比如调查员的影像被剪进一些反华主题的视频中。大家都知道涉中国问题是赏金最高的一类。
其实收到过几份邀请,有些劳务还不错,没接受的原因只是不喜欢西方文化,只想扎根在自己的文化体系内,能有相互支持的同胞社群。那为什么不加入国内NGO?感受不到意义和改变,更多的虚伪和谎言。至今也没有加入过任何组织,且信息都会共享给相关人士。至于独立的代价,人不学着去了解它是难以看清任何事的。
在公益圈,有热情、胆量和知识的志愿者很多,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促成改变,是极难的一件事。很多人渴望在这个圈获得自我认同、人生意义,最终陷入的只是自我欺骗、相互利用的游戏。等人们有了些经验,爬进了门槛,他们大多也失去兴趣或是被放弃了。
不久前接触了一位前调查员,她看到自己出现在某立场有问题的纪录片中,涉及偷拍和批评政府要员,抹黑国家形象。她要求西方调查员删除她的影像,否则不惜一切代价诉诸法律。西方调查员明白游戏规则,并没有那样做。这件事大概不了了之了,个体的力量很渺小。她还提到那位调查员性骚扰了她,自己因为这些事患上精神疾病,再也不想接触动保活动。我听说过几位后悔与西方调查员合作的人,她不是第一个。
在东南亚调查时接触过很多中国人,有些人会把一句话挂在嘴上:不要相信任何中国人。或是中国人只骗中国人。它无疑也是歧视,愚蠢的话。它可以出现在日常聊天,甚至是国内的影像中。但当它出现在国外商业片中,由一个中国人说出来,问题就严重了。奇怪的是该人在国内外修的还是新闻、公共关系专业。
在老挝遇上过一位信道之人,靠炒币发家的。他说当地的中国人都有问题,而西方人都是好人。该人有很多善念,但这句话无比愚蠢。人们常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贪不会被骗。这些话也不分肤色。人们能看懂同胞的骗局只是因为了解、骗术低级。那人还说死后会将财产捐给西方人的慈善机构。类似的话我听过很多,也有人问我捐什么大象组织。很多人宁愿跳入一个自己看不懂的高级骗局,也不想多花点时间去了解如何帮助人和动物。这也是为什么有如此多不知所谓的名头、项目飘在各处。
就像但拓说的那句话,恶是从西方来的。我相信恶与文明相伴,世俗看来更文明的世界也会滋生更黑暗的恶,因为人善学习、进化,会发扬原始世界的恶。但归根结底它是人性的一部分,这群人不干了就轮到那群人,几个世代轮回一次。
关于上文商业片中某人的话,什么在非洲涉及动物非法贸易的都是中国人,或是在非中国人都是坏人,也是愚蠢的。在非法贸易领域,大玩家、幕后依旧是西方人,欧洲人为主,吃过见过的他们玩得转落后地区的法律,善于钻各国法律的漏洞。中国人过去没几年,只能算迅猛发展的新势力。一些赚到钱的无知之徒肆意炫耀,正好为西方贩子所利用。人们抓来抓去,抓到也只是棋子,贸易依旧猖獗。来来回回,还是西方人自己的游戏。
而该片之所以是商业片,不是标签的纪录片,不仅仅是因为摆拍、虚伪,关键是它结局制造的积极假象。打击非法贸易哪有什么阶段性胜利,这段时间被打击那就等等,明面不行了就转地下,这批人不行了就下批人。人性、市场并没有改变。而人们的动保项目本就依赖非法贸易、残害活动而存在,有多少项目投入了无数资金却毫无结果。几年前有一部关于印度大象的纪录片,全片都在揭露人的愚昧和残忍,唯独结局展示了人们的改变、法律的执行。稍有认知的人都知道那些改变是不可能发生,一切如旧。不管是出现了政府的压迫还是利益的诱惑,它都让片子看起来像个小丑。
动保只是一种行为,一种过程或状态,不是结果,没有终点。而且,绝大部分活动与动物、保护二个词没一点关系,只是人的自我满足和功利目的。
那片子为什么要积极的结局?因为观众需要、好宣传,看的人多、评分会高。相似题材的人象关系片,只有印度片被引入国内,泰国、柬埔寨的片都罕有人知。若剧本能给观众希望,将人从负面情绪中拉出来,影片获得的投资也会翻倍。一部片子的完成会涉及一系列人的利益,很多人会试图花钱加入自己的理念。
比如我此前参与的两部纪实片。某投资方与上文商业片的是一个,他们提了一个方案,改积极结局可获五倍投资。还有某人看了片子提出,删去某人画面给予一笔资助。若随意改来改去,它们也不可能被叫作纪实片了。在片子的内容和结构上,我都给了大量建议,但没有被接纳。它们涉及太多利益相关方,不可能做到纯粹关注动物问题。片子最终被剪辑得混乱,但目标观众可能不那么认为。好在结局依旧,动物的未来是黑暗的,一切改变都没有发生。
最后,边水结尾没有强行正能量,这一点还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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