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蓄闻(二十三) 实在的笑话
不知从何时起,我慢慢成为了一个很难发笑的人。这并不是说我没有自娱自乐的精神,而是说大多数情况下,别人讲的笑话很难让我发笑。在天津出差时忙里偷闲进园子看了一场相声演出,终于明白这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很难对“非实在”的东西发笑,能让我发笑的东西一定是“实在的”或是能触及符号体系的。
要么它本身涉及或者反映了真实存在过的生产生活关系,例如苏联笑话、印度人性侵摩托车排气管、部分“无厘头”电影、河南基督教堂数量全国第一的帖子下有人回复:
约瑟夫,你坐下,听俺说说知心话。 约瑟夫,咱都坐下,咱们随便拉一拉 木匠你成亲后,娶的就是玛利亚。 她没过门就怀孕,知道你心里有牵挂。 孩儿他爹竟是谁,你每天每夜睡不下。 这小孩是圣灵造,借着他娘胎到地下。 代世人偿罪孽,就是以玛利亚弥赛亚。 这本是上帝的旨,你休要怀疑玛利亚!
要么它是圈内笑话,即语言在小圈子里生成了新的多意性(有语言结构中新时代的赛博圈地运动嫌疑),动摇了原来的日常话语结构;
要么它是一种对崇高和执着态度的戏弄和揶揄,如王小波、阿基·考里斯马基;
要么事物的存在本身展示了人们认可的符号秩序的荒谬,例如画中的肌肉男仅仅因为其配饰是“同性恋般”华丽的,就被老白男网友认定为“0睾酮生物”;
或者它的存在干脆是能脱离符号秩序、直接抵达实在界的(急需阅读福柯的《疯癫与文明》),例如在钢管落地的声音中找到无调式音乐。
这些有趣的元素在有趣的人或事中,或许是兼而有之,这种实在的荒诞(荒诞有时要打引号)显出我们话语体系的脆弱,能作为我体验生存的无价值的一种积极手段(尼采,你说得好哇!)。
而在天津看的那场相声完全不能使我发笑。其中一段相声叫做《长幼无序》,小辈逗哏拿许多不符合相声界辈分规矩的玩笑和事迹调侃自己作为捧哏的老师,占尽许多 “君臣父子” 的意识形态“小便宜”,到了要掌声时,年老的捧哏老师终于“学乖了”对着观众下跪大拜。这样的笑话只能让那些无意识里遵从并相信节目中看似“反叛”了的符号秩序的人哈哈大笑,它比牵强附会的网络烂梗或者谐音梗低劣一百倍。这种幻想的笑话不只是一种符号秩序生产的享乐,甚至可以被称为意识形态在文化娱乐生活领域的买办者。因为它通过提供幻想,其实加强了人们对这些符号秩序的认同(那场相声中的所有演员在表演中都看似随口地指出过他们的那位老师——相声园子的主人上过某某电视节目、在全国性的比赛中获得了某某奖项)。这场相声立马就使我想到西方中世纪时期的宫廷小丑,进而想到那些我听了不会发笑的笑话。
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件事情能让我相信我是对的,就是人生来有趣,过去有趣,渴望有趣,内心有趣却假装无趣。也没有一件事能证明我是错的,让我相信人生来无趣,过去无趣,现在也无趣,不喜欢有趣的事而且表里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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