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溺死在涨潮的爱里

爱是痛苦
爱是什么,我不明白。没有理由,没有动力,让思维为我们的情感确定一个答案,便永远不会有答案。爱、安全、亲密,逐渐被解构,与此同时,习惯孤独后孤独也不会存在。
强烈的爱总是伴随深刻的痛苦,那么我们是爱痛苦吗?我的人生一直都在追求深刻,并且只追求深刻,娱乐因为肤浅很难让我真正享受。我在某一刻曾顿悟到,我追求的深刻是什么,是自我存在的生命感受,它让我强烈地感觉自己活着。深刻让人摆脱麻木,让人恢复生命力。但这样的人,也会更加无意识地遭遇痛苦?很难说这是否是一种对人的捆绑,追求痛苦,逃避自由。理性分析后,除了获得一些短暂的智性上的满足,做不到的事情依然做不到,想不通的问题依然会持续冒出,然后又像游戏闯关一样逐个突破。其实麻木才是真正的痛苦,才值得一次次地解决。
《驯鹿宝贝》里吸引到怪胎的主角,让自己陷入困境,痛苦让他“乐”在其中而不自知,主角的自我剖析独白中有句话:“我对自我憎恨的爱远胜于对她的爱”。剧情的开头,我是能够有所共鸣并理解的。
在平潭看海的时候,我可以注视地平线很久很久。等待并注视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的海浪,从远到近,从小到大,冲到我裸露的小腿上,然后再倏忽退去。只有在那时我感受到一丝平静,但当时我并没有准备好,并不知道那种平静的降临其实是最接近自己的途径。以前我把写字当成救命稻草惯了,以致于再陷入困境,我都依赖于分析,依赖更强大的力去控制躁动的干扰。就算我知道理性是工具,我却不能够很好地驾驭它。现在我才明白,也许需要的是一种思维方式的转变。
说这么多题外话干什么。
整理书柜的时候,翻出了一张一科大一时的一寸照。照片中的他没戴眼镜,脸庞瘦削,脖子上突出的喉结实在可爱。原来我还留着我们当初去云南的往返机票,还留着1984民宿老板给我们手画的地图。剩下的还有一些大学时期的信件,其中字迹一样的三封信,我竟然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写的,想了很久才想到是施靖,曾经那么熟悉的字迹,竟然也能被时间遗忘。那年在杭州闹矛盾分别后,友情的后遗症伴随了我很长一段时间,我很想她。梦见太多初高中与她的相处,想来觉得可惜,偶尔会涌上一种回头寻她的冲动。但多年下来我始终没有,成年人的生活,终究是让我丧失了太多行动的活力,特别是维系感情的心力。
打开豆瓣又不小心窥见了一科写的文字。一如既往的克制,绝不透露过多和具体的感受,我仍能从句里行间窥出他生活点点滴滴的变动。我当初爱上他是因为他文字里的那种痛苦吗?他可能是我接触过的人之中,最痛苦的一个了,至今为止依然是。与他分别后,我便丧失了以这种方式爱人的能力,也没有人能再像他一样,激发我热烈生命中全部的兴趣。他对于我来说,始终是唯一的他。也许某一天有个什么契机,当我们再次相遇,我们会重新认识。我们必须要以一个非常生疏的距离,重新看待对方。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没有勇气这么做,可能也觉得没有必要,我们知道这得付出多大的心力,承受多少过去的压力。面对对方便是面对曾经的自己。
随着时间过去,再看他文字的心痛已经减小了不少。如今我都辨认不出是因为我爱他所以难受,还是因为我的难受所以才爱他。观察这份爱的时候,爱便被解构了。
那么爱是什么呢?情感是多么不值一提呢?每个成年人都在追求君子之交淡如水了,似乎什么都可以放下。若爱能够放下,恨又有什么放不下呢?一切都像无形的物质,从我身上穿过去,真的可以变成这样吗?在一条通往身体深处的路上,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出口处有个模糊不清的高僧化身的指引者在向我招手,而我踌躇不前,我还未舍得放下人间的一切。
你不能否认你心中是存在爱的,与人的链接中是有爱存在的。爱存在的基础是什么?是回忆,是真实的生活经历。
在我小学时,有一次我牵着爷爷下楼梯,我注意到他的手用力且颤巍巍。我假装不稳,他牵住我的手变得更加用力。儿时觉得好奇和新鲜的一幕,成为成年后在脑中反复雕琢的场景。在爷爷走后的几年,我才突然开始后悔在见他最后一面和葬礼时我何必故作洒脱地强忍泪水,悔恨我与爷爷所剩无几的周末是如何被我的贪玩给浪费。
我是特别容易分神的人,思维控制不住,它能穿梭时间,它让我回到过去,也能站在未来的某个结点回望我的恐惧。当我回忆起儿时与父亲在何时何地相处的时光,我总能感觉到在当时或当下的情感流动,那爱是汹涌的,我知道我身上有着一些异常汹涌的爱,汹涌到让我不敢轻易进行回忆。只要我一看到,或是想象到父亲沉默的背影,若不加克制,我能感觉到一种接近绝望的窒息,泪水能淹没我的喉咙,我将溺死在涨潮的汹涌中。爱又转化成了人类割舍不掉的深刻的痛苦。
噢,沉默。我没有忘记,我离开之前你问我,“当xxx问你喜欢我哪一点的时候,你是怎么回答的你还记得吗?”我沉默了。我回答的是“因为你的沉默”。我当然无法忘记你,至于其他我们朝夕相处的痕迹,在刚分开的一年里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把你的影子从我生活的各个角落抹除。
真正该道歉的人是我,我爱你的痛苦,当年的我却没有能力承担。
2024.9.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