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好型人格
十一期间,我和妹妹回家,爸爸要随我们来北京复查,我们便执意把妈妈也带上,一是让她出门散散心,二是我们都搬了家,想让她看看我们的新房子。相处几天下来,妈妈越来越狭窄的思维方式、越来越单调重复的语言,和越来越病态的讨好型行为屡屡让我情绪失控,忍不住对她一阵激烈的反驳和数落。狂风暴雨过后,就剩内疚。这几年,我们之间的关系模式一直如此循环往复,为了减少对她的言语伤害,我只能减少与她相处的时间,想想也很内疚。 这几天的接触,最大的收获是我又收集了一些材料,和之前了解到的内容串联起来,也许能解释在妈妈身上根深蒂固的卑罪感和不配得感,和典型的讨好型人格特征。 妈妈的爸爸,也就是我姥爷,是家里四个孩子们中最不受待见和最没出息的一个。除了他,其余的孩子都上了学,都有文化。有两个甚至混的强了,去了外地,成了挣工资的城里人。家里原不指望姥爷这个最没出息的孩子,没给他任何家财,只给他娶了一个童养媳,也就是姥姥。名义上是媳妇,其实就是家里的奴隶。姥姥的父亲是地主家的长工,养不活孩子,姥姥十二岁被媒人拽到姥爷家,开始了当牛做马的日子。姥姥是个小脚女人,不能下地干活,但要负责家务,洗衣做饭、推碾拉磨一样都不落。以前做饭,用的粮食都是当天碾出来的,姥姥踩着一双小脚,推碾子碾、筛,然后再做成饭,一天下来,不敢停歇。下地干活的人回来,进家吃不上饭,免不了婆婆一顿苦打。当年轻的姥姥生了孩子,不仅没人照顾,她还怕孩子耽误自己干活,就把孩子扔到院子里、街上,任其自生自灭,因此姥姥的前五个孩子都夭折了。大舅是姥姥的第六个孩子,小舅、姨和我妈妈分贝是第八、九、十个孩子,第七个孩子是五六岁病死的。 姥爷这个最不被指望的孩子,虽然日子过得穷困潦倒,就算最落魄的时候乞讨,也没少过父母的饭。他一直守在父母的身边,替兄弟们尽孝道,为他们养老送终。不仅如此,姥姥姥爷还替父母承担了很多本不该是他们的责任。如赡养了一位本家的没有子嗣的大爷,并为这位大爷送终。姥爷的弟弟早逝,家里怕弟媳留下孩子改嫁,各种哄着,家里的房子、财产都让给了他们。 当完成对上一辈的赡养义务、完成对死去兄弟的照顾责任后,姥姥姥爷才过了几年短暂的、轻松的、小家庭的生活。好景不长,姥爷在五十几岁得了半身不遂,瘫痪在床,日子又过得艰难起来。恰逢中国三年困难时期、家乡洪涝灾害,房屋被冲塌了,全家吃不上饭。大舅在部队当兵,小舅饿的全身浮肿,不得已到外地去逃荒了。姨妈和妈妈给大舅一封一封的写信求救,大舅怕一家老小饿死,舍弃了自己在部队的发展机会,回了家。小舅逃荒几年后也返了回来,哥俩带着俩妹妹开始在一穷二白的基础上干起来,大舅张罗盖房子让大家有地住;小舅手巧,编凉席,绑笤帚,做点小买卖,赚点零花钱;姨妈负责全家的针线活,我妈妈年纪小,帮着姥姥做饭,种菜浇园,也不闲着,日子很快过得有起色了。大舅虽然生的不错,但错过了最佳的婚配年龄。眼瞅着哥哥要当光棍,小舅在家人的怂恿下,娶了一个远远配不上自己的姑娘,只为姑娘的哑巴姐姐可以同时嫁给大舅。哑巴姐姐如大家所愿为大舅诞下一子一女,为大舅留下了子嗣。几年后哑巴病逝,大舅未再娶。 大舅小舅不如意的婚姻,无疑是被家庭拖累,为家庭做出的一种牺牲。姥姥自觉得对儿子们的亏欠,因此全心全力帮他们带孩子,没有任何怨言。并在临终前嘱咐姨妈和妈妈,要照顾大舅和小舅。因此姨妈和妈妈无论是婚前还是婚后对娘家、对侄子侄女们的照看也超出了一般人家所能做到的。 姥姥、姥爷、大舅、小舅、姨妈和我妈,他们都有为别人,不惜牺牲自己的经历和品质,他们以此为准则、为传统,他们视帮助别人为理所当然,视追求自己的幸福,过自己的小日子为自私,他们的价值就在于能给别人带来什么,他们一辈子都这样,为他人牺牲成了习惯。 他们始终把别人放在前面,把自己放在后面。可是这样的品质,在这个人心险恶的人间,并未得到应有的珍视和感激,相反却换来的净是诋毁和辜负,于是他们除了像祥林嫂一样无休止的抱怨之外,什么都得不到。 然而他们讨好性的行为并不会停下来,他们过得清贫、卑微,但是期望得到别人的认可,确认自己的价值已经成了他们一生的执念,甚至是一种病态的讨好,永不满足。(于2024年10月11日19: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