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卡印象(202408)
1.
斯里兰卡,这个名字一开始对我而言很陌生,我甚至不知道这是在亚洲还是在非洲。对它加深印象是那个总把旅行挂在嘴边的老男人,每一次对话里他都有意无意说起那些当时对我而言还非常陌生的城市和人类,然后我会有一些遥远的、自卑的想象。他不保留自己的情感经验和态度,但他的心封闭而潮湿。他说起斯里兰卡,是因为很多年以前爱而不得的一个女人。那天他坐在驾驶座,整个人靠在方向盘上看着车窗外,假装漫不经心地跟我说,那是他人生第一次,因为过份喜爱一个人而彻底忘记了旅行的内容,在兰卡的每一刻都只是忘情地凝视她,所以斯里兰卡的意义,对他而言只是那个名字。我的心又酸又痛,但我还是试图保持微笑,然后我们沉默,我在车窗外寂寞的灯光里,记住了这个国家的名字。
这里的小巷夜晚几乎都没有灯光,凌晨一点我从机场出来,上了一辆老人的tuktuk。他没有智能手机,也不太懂英语,只说他知道我要去的路线,以及他很缺钱,因此半夜还在工作——最后一句话打动了我。当车行驶在被热带植物包裹的弄堂里,四处寂静没有任何人影的时候,我开始问自己,为什么总是把自己放置到危险的境地?还好他最后把我安全送到了民宿,我在像修道院一样的阁楼房间里放下背包,凝视着尖角的屋顶,终于大口喘气。
还有很多次,当我一个人在夜晚下雨的山上,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的茶园,我的恐惧袭来时,我都会想起本地人告诉我的话:没关系,这里很安全,请相信我们。
这里的人和动物相处很友好,随处可见松鼠、猴子、蜥蜴,各种各样的鸟类,甚至野生大象、鳄鱼、孔雀……有两件关于动物的小事。第一件是在康提,民宿女主人跟我说当地人很痛恨猴子,因为猴子总会在半夜翻上他们的屋顶破坏植物,有时候还会潜入厨房偷吃食物。但是她是个佛教徒,因此每次当她想到,也许下辈子她也会投胎成猴子时,她就会在屋顶专门放上给猴子吃的食物。我觉得很有趣,人的“移情”,也是戏剧性产生的一大要素。第二件是一个新闻,斯里兰卡的一个小镇里,一只野生大象为了吃糖,一脚就把一户人家厨房的墙踢倒了,然后把鼻子伸进糖罐子里疯狂吸入。但很不幸,女主人被墙砸到,当场就去世了。当地人笑着告诉我,当猴子和大象尝过奶粉和糖的味道,同时它们就学会了抢劫。看来人类世界的哲学,也适用于动物世界。
其他,就记录一下这里的人们吧。
2. Nuwan 丹布勒
我见过很多经营民宿非常负责和友善的主人,但应该没有比他更敬业的了。他的命运很坎坷。四岁的时候因为斯里兰卡内战,他的父母和奶奶都死在了亭可马里,他爷爷一个人把他带大。到了17岁,爷爷也去世,他没有钱继续学业,只好辍学工作。每天,他凌晨3点就开始开tuktuk载客,这样持续了整整十年,攒下一些钱以后他才终于开始觉得可以做点别的事。苦难是可以被颠覆的,因为人可以付出努力拯救自己于泥潭,改变自己的命运;但苦难赋予人性格、习惯上的印记却像是永恒的——用最近中国很流行的一个词来说,这类人没有松弛感。
比如,他总是很紧张。在我入住以后反复跟我强调一天24小时我都随时可以给他发消息,即便是深夜,只要家里有客人,他都会睡在门外守护着,一有风吹草动他都会察觉。我敬佩他,但心里也暗自怀疑是不是毫无必要——直到当天晚上我在洗澡的时候发现了浴室里有一只青蛙。当时已经晚上11点,青蛙就贴在上锁的门上,我吓得手脚发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给Nuwan发了消息以后他第一时间赶到了,但因为我把外面的门也上了锁,他进不来。他不断给我发消息告诉我别害怕,半小时以后,我经过复杂的心理斗争用毯子飞快盖住了青蛙以后立马开了门逃出去,他还在门口等着。他只花了一分钟就抓住了,出来时把青蛙放在手心里用拳头捏住,笑着递过来问我要不要看看,我尖叫着让他快离开,心里的恐惧却其实已经消失了一大半。他在房间前面的丛林里把青蛙放生,然后又跟我强调了一遍:他24小时在线,有需要随时告诉他。
Nuwan的英语很好,全部都是自学的。他说,学习是他开tuktuk和开民宿的最大目的,他渴望从游客的口中知道外面的世界,以弥补他曾经中途辍学的遗憾。因此他也非常重视孩子的学业,斯里兰卡的公立学校不太好,私立学校又很贵,但他还是努力把两个孩子都送进了私立学校,“当他们得到很好的教育,找到很好的工作,我就可以开心地死去了。”当时在昏暗狭小的街头餐厅,我看到他眼里充满着对孩子的期待,却有点难过。
每一天早晨、晚上,当我坐在阳台吃饭或者准备出门的时候,我都能透过绿色的丛林看到对面屋子里的他赤着脚站在门口,视线延伸到我这里,随时准备着收走桌上的盘子、打扫卫生、或者等着我叫他,视线交汇的时候我都会有意识地避开——他一定是太紧张了。在他们家住的两天里,因为吃不惯外面的食物,一日三餐我都在他们家里解决,他妻子做的咖喱鱼很美味。每一顿饭他都一丝不苟地准备整套餐具,我从外面买回来的饮料他也会帮我处理好倒进杯子里,最关键的是,每一顿饭他都坚持不收我的钱。我内心有一些不安,因为我不相信人类会无所图的对别人好,可是除了钱,我又有什么可以给他的呢?我只有在他说希望从客人身上了解到外面世界的时候,轻声说如果你对中国有兴趣,我可以讲给你听。
可惜因为每天安排的行程,我们并没有很多时间聊天,他也没问过我任何和我国家有关的内容。只有一次,当我提到我男朋友的时候,他说他在还当tuktuk司机的时候,有个德国女朋友,她来了斯里兰卡两次,但是回德国以后就再也没有联系他了。他发了无数的消息,告诉她,即便是分手也应该诚实地说出来,他是可以接受的。但他的消息就像石沉大海,对方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给他。等了五年,Nuwan结婚了。正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的时候,他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我这件事不要说出去,因为他的妻子并不知道。“你知道吗,这两件开民宿的房子,是我妻子的。”我点点头,不再说话。
离开丹布勒的时候,他把我送到公交车站,并叮嘱售票员一定要给我找个位置。然后他转头严肃地看着我,告诉我无论我何时再来斯里兰卡,都要记得我在丹布勒有个家,他们就是我的家人。后来我旅行到康提、努沃,他都有发消息过来问候,我想下次再来兰卡或许我不愿再麻烦他,但每次想到他我都会觉得很温暖——或许有些人的慷慨和善良真的是纯粹的吧。
3. Hideaway homestay康提
因为在来的大巴车上受到了骚扰,我对康提并没有很期待。康提是斯里兰卡的第二大城市,轰鸣的摩托车声一层盖过一层,黑色的汽车尾气像动物排泄一样自然而然,我十分恍惚,无法想象5个小时以前,我还躺在丹布勒树木茁壮的丛林里看松鼠爬树。大巴把我放在市中心,我看到十字路口立起来的大佛,上面放了许多鲜花和贡品,夕阳在大佛背后悬挂着,给每个行人的轮廓都涂上了一层金光。
因为晒伤,还要背着30斤重的行李,我的肩膀十分痛苦,但我喜欢初到一座城市的时候先走上一圈。我被一家面包店吸引了,他们的玻璃橱窗里放着许多形状可爱饱满的面包,也不贵,我买了许多。接着我找到一家药店,买了可以缓解我晒伤的药膏。在康提,很难用打车软件打到正常价格的tuktuk,在等车的间隙我吃了刚买的面包,味道和生吃面粉没有什么区别。天黑起来,我有些烦躁。
民宿总算还不错,位置如它的名字所说,距离市中心有15分钟开车的路程。民宿主人是对退休的夫妇,为了方便,我在他们家点了晚饭,然后放下行李走下来跟他们聊天。
他们的英语和本地人略有区别,他们的翘舌更为圆润,说出来的句子也更加连贯和复杂。男主人跟我介绍,他们在迪拜居住过20年,疫情期间公司效益不好,他被裁员之后才回到斯里兰卡。他身上洋溢着浓重的精英范,每一句话的结尾都带着同样弧度的微笑和自信的挑眉,每一个话题也能够带着观点和智慧进行叙述,哪怕是关于中国的工业,我的了解没有他全面。相比而言,女主人kosala的语言更加细碎和不着边际,她进厨房一会儿,出来跟我聊一会儿,讲的基本都是做饭、邻居、家里的狗狗和他们的女儿,听起来都有点像自言自语。她跟我讲一个她在迪拜时候听到的,关于外国人来中国旅游的笑话:有个人到了中国,在餐厅点餐,说想要一份鸡肉。但是餐厅老板听不懂英语,根据她做的手部动作,给她上了一份蛇肉……细节我没再听下去,大概在讽刺中国人不会讲英语而且什么东西都吃。我笑不出来,只觉得有些尴尬。Kosala甚至认真地问我,你们真的吃猴子吗?
她把做好的咖喱放到餐桌上,打破了对话的僵局。
她的咖喱太好吃了!我第一口饭还含在嘴里,就忍不住朝她惊叹,我没吃过层次感这么丰富且浓郁的咖喱,一开始是黄咖喱和鸡肉的味道,然后是椰浆,接着又慢慢可以体会到好几种我不熟悉的香料味,香味一阵接着一阵在嘴巴里蔓延到我的整个大脑,我从未设想我会在斯里兰卡吃到此等美味,她的蔬菜咖喱也超级好吃——我确信我来对了地方,这是我来斯里兰卡四天吃过最饱的一次。我立马改变了第二天的行程,我决定取消傍晚和晚上的所有活动,留在民宿跟她学做咖喱。男主人把另外两份餐送到楼上去,他说另一间客房住的是一对比利时姐妹。
我注意到他们的冰箱上贴着女儿的照片,便随口聊起来。Kosala说他们的女儿在多伦多念书,她的思维和习惯已经完全被西方文化影响了。比如她暑假回兰卡,并不喜欢妈妈做的咖喱,喜欢吃超市买的辛拉面(兰卡因为破产,大多数东西都依赖进口,加上高昂的进口税,一包辛拉面要20多人民币)和镇子上唯一的一家日料店,她喜欢吃kosala永远无法理解的刺身和寿司,几乎不愿意在家吃饭。“毕竟她从小在迪拜长大,已经无法融入这里。我刚回来的时候也不习惯,在迪拜我们可以买到一切,到处都是高楼大厦,每一处的交通都很便捷。”她耸耸肩,感叹今时不同往日。她的一只黄色小狗跳上了沙发,她叉着腰和小狗说起话来。“来我们这里住的一般都是外国人,事实上我们不太欢迎本地人。本地人不太讲礼貌,也不喜欢我们的小狗。”我觉得很诧异,因为我遇到的大多数本地人都很好。“对了,你是来这里的第一个中国人。”男主人从楼上下来,放下托盘,给正在吃饭的我拍了几张照片,我邀请他们坐下跟我一起吃。
他们两个吃饭不像一家人。男主人跟我一样用刀叉,吃饭的间隙要喝热茶;女主人吃饭用手抓,从碗里拿了咖喱以后把盘子四周的米饭捏到一起以后一遍遍送进嘴里。
吃着,那两个比利时姐妹下楼来归还餐碟,她们用及其夸张的语气夸赞了kosala的咖喱,“so”这个词会拉得很长,双手放在胸前张开上下晃动,说到重点的时候眼睛睁很大,眼神会往上撇,我在心里模仿了一遍她们戏剧性的神态,很好笑。她们坐下,加入了我们的聊天,男主人跟她们说起来我在公交车上的遭遇。她们说她们在斯里兰卡从来不理会搭讪的路人,在石窟寺门口有几个小学生问她们what’s your name让她们觉得特别不适,“这简直跟小混混一样轻佻。”坐在我旁边的姐姐翻了个白眼,在聊天的间隙她们喜欢用吐槽的口气(听起来像是种幽默),丰富的肢体语言和频率极高的白眼。在她们密集的语言和笑声中我开始走神,我想起我也遇到过好多小孩子笑着问我叫什么名字、从哪来,我都会回答他们,毫无任何警惕。难道是因为我还不是个合格的旅行者?或者是因为我也是个对一切充满好奇、傻呵呵的亚洲人?我不知道。
聊天几乎进行到半夜。这对姐妹已经环球旅行半年,她们的妈妈十分支持她们,希望她们去看她年轻时没能充分享受的世界,于是当我提到我爸妈甚至不知道我在国外时,大家陷入了沉默,尴尬又好笑,我不再主动说话。
除了学做咖喱,因为我没有预定民宿的活动,也就跟他们没有太多接触,直到我离开之前。那天傍晚kosala在医院,只有男主人一个人在家,我结清了房费和餐费以后车还没来接我,就走到门前的花园抽烟,他过来跟我聊天。
“kosala跟我说,你们接下来会准备移民去加拿大。”
“其实我们前几年试过,但失败了。现在唯一的希望是我们的女儿,她毕业了得留在加拿大工作,然后接我们过去,我在迪拜20年的储蓄全部用来支持她读书了。你知道,那里光是生活费一个月就要2000美元。”
我邀请他抽烟,他拒绝了,说从迪拜回来后已经戒掉。
“康提的生活也很美好,这里自然环境多棒,你们两夫妻的民宿工作也配合得很好。”
他无奈地笑了。“婚姻是很复杂的,时间久了两个人更像合作伙伴。”
接着,他跟我讲起他在迪拜的生活,高层办公楼里敞亮的办公室,热闹精致的奢侈品商场,还有他老板经常更换的菲律宾情人们。他的眼睛里涌动着一些细微的情绪。
“你的迪拜情人呢?”我打趣道。他没有正面回应,只说人很难不受环境的影响,且婚姻事实上和爱情的关系不那么大,最重要的是阶级和经济的匹配。
跟他告别后,我跳上了tuktuk,我将要坐火车去下一个城市努沃勒埃利耶。车经过康提乱糟糟又别有风情的市中心,在一片灰色的汽车尾气里,我的大脑里却一直播放着那个落寞的中产阶级的眼神,也许多年后如愿搬到多伦多,就能治好他的哀伤吧。
4. 穆罕默德 Ella
在我的旅途中我总是不可控地想起安东尼奥尼的电影《过客》。当我在博卡拉民宿的阳台抽烟,闻着楼下嬉皮士燃烧的大麻味,看群鸦从农田上空飞过;当我在Ella主街区冰淇淋店的二楼,看转角慢悠悠的蔬菜市场和昏睡的小狗……我总想那几个魔幻的长镜头。北非和南亚必定千差万别,但也许感受类似:关于个体身份、存在的自证、零碎的回忆,还有行动缓慢的当地人,色彩浓烈却质感陈旧的服饰,淳朴的砖头房子和泥地。以及,非常主观的时空错乱。
Ella的天气是我喜欢的,早上九点多就开始起雾,是那种一片一片的,有时候遮挡着树,有时候遮挡着人。这里来度假的白人很多,下午两点沿街的咖啡馆就已经满座,我找到也卖咖啡的冰淇淋店,走上二口的阳台闲坐。大概过了个把钟头,有个光头男人闯了进来,他走到阳台边缘,先看了看四周,转身打算退回去的时候突然跟我开了口。
他叫穆罕默德,这个有着阿拉伯名字的男人却是个土生土长的法国人,他在多哈做石油生意,经常来中国出差,于是当听到我是中国人的时候,第一时间拿出了手机要加我的微信。我们客套地聊了几句,最后他说让我好好享受,这家店的浓缩很有名,我看了看被我剩下大半杯的拿铁,举起来又喝了一口,实在难喝。
Ella的夜晚有些难以打发,我住在山上一家极其简陋的民宿里,四周漆黑一片,看着天边清冷的月亮,在断断续续旅行的8个月时间里,第一次感受到了孤独。谢谢老天,此时穆罕默德给我发来了消息,邀请我去主街区喝一杯。
我们先去了一家锡兰红茶店,他是我遇到的外国人里对中国了解最全面也最有深度的人,不光是国情和经济,他甚至对我们的家庭结构和隐藏的精神危机都讲得头头是道,我很惊讶。他的父母是来自阿尔及利亚的移民,全家都信仰伊斯兰教,于是他有了这个阿拉伯名字。但他不信教,第一段婚姻娶了一个法国当地的女人,现在他们的女儿在巴黎读大学。我听到的时候有些不可置信,因为他看起来只有30多岁,脸上也没有什么皱纹。
一开始我以为见面的主题大概是闲散的聊天,互相打发打发无趣的夜晚,没想到天聊到一半,他突然就告白了。他的逻辑很有趣,他说他喜欢独立、聪明和优雅的女人,他希望他的伴侣符合这三个条件,而我就是他欣赏的类型。我不理解,他明明看起来不像是个冲动的人。我无法给出任何回应,只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他似乎也不太在意,给我举了个例子。他的前妻很粘人,每次从巴黎飞到迪拜都不愿意一个人坐飞机,都需要他先飞回巴黎,再两个人一起飞去迪拜,他虽然每次都会照做,但其实心里觉得这样的做法十分愚蠢,慢慢的两个人也渐行渐远。女孩子大概都喜欢被宠爱的感觉,有时跟独不独立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不想麻烦别人吧。他接着又补充,他也经常去非洲和东南亚出差,但从来不找那边的女孩子约会,因为她们的生活贫穷,总是会把他当做猎物,他不喜欢感情沾染太多功利的因素。我大概知道他很富有,因为他住的那家奢华酒店,几乎已经等于我来斯里兰卡的全部预算了。
茶喝得乏味,他带我去了一家露天酒吧。到的时候快打烊,台上的歌手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他和老板耳语了两句,劝住了他们,我们各自点了两扎啤酒,歌手又重新坐下开始弹拨吉他。
歌手唱出第一句我的鼻子就酸了,是《月亮代表我的心》。歌手的中文并不标准,但在努力把每一个音都争取发到位。在异国听见自己家乡的歌曲是种神奇的感觉,那些音符完全抚慰了我,提醒着我我从哪儿来,我的家乡还在远方等我。我忍不住跟着歌手唱了起来,穆罕默德问我,这首歌唱的是什么?我指了指天边此刻不再清冷的月亮,告诉他可以去问它。
音乐、气味、触觉,这些并不具体的感受却和情感紧密相连,能够最迅速地唤起潜藏的记忆。歌手又唱了一首《茉莉花》以后,穆罕默德上去唱了一首《Let it be》,说是献给我的,这歌名挺好,用中文来说,就是顺其自然吧。离开前,他给歌手留下了一张大额纸币当作小费——而我,在5分钟后,和街上的tuktuk司机为了10块钱的车费争论了很久,我当时朝他笑,心里想的却是,这就是阶级差异啊。
分别后,他发消息给我,说如果我分手了一定要告诉他,也千万别结婚——他真好笑,也挺自以为是。后来当我去到加勒,他在另一个隔壁的小城冲浪,暴雨的夜晚询问是否可以打车来找我;再后来,当他来青岛出差,也询问是否可以飞来上海,这个神奇的男人确实懂得怎么拿捏女孩,只可惜和在琅勃拉邦的时候一样,我愚昧的道德感让我永远无法心安理得享受意外的浪漫,只是感激他给过我一个难忘的夜晚,他会温暖地留在我有关Ella的回忆里。